休的身影如同被猎犬追赶的羚羊,在贝克兰德错综复杂的巷道与浓雾的掩护下疾驰。影跃靴刺赋予她的速度远超常人,每一次蹬地都让她如同离弦之箭般窜出,将身后可能的追兵远远甩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并非完全源于奔跑的负荷,更多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与肾上腺素飙升的混合作用。
她能感觉到胸针持续传来的微弱暖意,那是李默力量的延伸,一种无声的守护与指引。这暖意奇异地抚平了她部分慌乱,让她的大脑保持着足够的冷静,选择最安全、最隐蔽的路线返回希尔斯顿区。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回头确认是否有人追踪。极光会成员的诡异和那种亵渎的灵性波动让她深知,一旦被缠上,后果不堪设想。她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回到那个此刻代表着安全的联排房屋,回到……他的身边。
当槐树路19号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时,休几乎是凭借意志力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踉跄着冲到门前。她刚抬起手,还未触碰到门环,厚重的橡木门便从内部无声地滑开。
李默就站在门后。
他依旧穿着居家的便服,身上没有任何刚刚经历过激烈战斗或准备的痕迹,但休在看到他眼神的瞬间,呼吸不由得一滞。那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带着学者般探究的目光,也不是书房中谋划时的锐利,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凝结了贝克兰德所有阴影的冰冷。那冰冷并非针对她,却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其下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过,确认她除了因急速奔跑而脸色潮红、气息不稳外,并无新的伤痕,那冰封般的眼神才微微松动了一丝。
“进来。”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休闪身进门,李默随即无声地关上房门,仿佛将外界所有的危险与窥探都隔绝在外。宅邸内温暖安静的空气包裹住她,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腿脚一阵发软,下意识地靠在了门廊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李默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等待她平复呼吸。他的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强大的安抚,让休狂跳的心脏渐渐回归正常的节奏。
“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休的呼吸平稳下来,他才开口问道,语气平静,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依旧深邃得让人心慌。
休深吸一口气,将帽子和有些歪斜的伪装取下,理顺了金色的短发,然后将东区小巷中的遭遇,包括线人提供的信息和极光会成员突然出现、试图攻击的过程,尽可能清晰、简洁地叙述了一遍。
“……他们出现得非常突然,就像是……早就知道我在那里一样。”休最后补充道,碧蓝的眼眸中带着困惑与后怕,“我确认过周围,之前并没有被跟踪的感觉。”
李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当休提到极光会成员精准找到她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打断。直到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不是巧合。有两种可能。”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极光会掌握了一种我们尚未知晓的、大范围的侦测或预言能力,能够锁定与金属筒相关,或者与你父亲案件相关的人员。第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休身上,“问题出在你自身。”
休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我自身?”
“不是你本身的问题。”李默解释道,“而是你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标记了。比如,上次袭击你时,那道伤口残留的堕落灵性虽然被驱散,但可能留下了某种极其隐秘的‘印记’;又或者,你父亲的血脉,或者你长期追寻此时的‘命运轨迹’,本身在极光会所崇拜的那位存在的感知中,就比较‘醒目’。”
这个推测让休的脸色微微发白。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像一个移动的信标,随时可能将极光会引向自己,甚至引向李默?
“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外出?”她有些艰难地问道,心中充满了不甘与担忧。
李默摇了摇头,眼神锐利:“躲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如果真是标记的话,待在这里也未必绝对安全,只会将危险固定在一个点。”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绝对的自信,“更何况,还有我在。”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驱散了休心中的不安。她看着李默,看着他平静面容下那不容置疑的强大,心中的彷徨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任取代。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道,重新找回了力量。
“首先,确认‘标记’的猜测。”李默走近一步,【真实之眼】无声开启,更加仔细地扫描休的全身,从肉体到灵性,不放过任何细微之处。这一次,他聚焦于那些更深层次的、可能与命运、诅咒或高位格存在相关的无形连线。
几分钟后,他微微蹙眉,收回了目光。
“很干净。”他得出结论,“至少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标记或诅咒。要么是对方的手段极其高明,超出了我当前真实之眼的洞察极限;要么,就是第一种可能,极光会掌握了某种范围性的锁定方法。”
这个结果让两人都稍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性并未降低。
“其次,”李默继续说道,目光再次变得冰冷,“既然他们主动伸出了爪子,就要有被剁掉的觉悟。”
他没有明说要做什么,但休却从他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怒火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他要对极光会动手了。不是为了乐子,而是为了复仇,为了清除威胁。
“我需要做什么?”休立刻问道,没有丝毫犹豫。
“你留在这里,保护好自己和我们刚拿到的东西。”李默看向书房的方向,“我需要出去一趟,确认一些事情,顺便……给我们的‘朋友’送一份‘回礼’。”
他语气平淡,却让休感受到一股凛冽的杀意。
“您要一个人去?”休忍不住担心。
“一个人,更方便。”李默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而且,有些场面,不适合你看。”
他走到门厅的阴影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启动我布置在房屋周围的警戒仪式。”
休用力点头:“我明白。”
李默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决绝,还有一丝休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沉。随后,他彻底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宅邸内再次只剩下休一人,以及那份令人窒息的寂静。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似乎永恒不变的灰暗天空与浓雾,紧紧握住了那枚依旧带着暖意的胸针。
她知道,他此去,必将掀起新的腥风血雨。而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地方,等待他的归来。
贝克兰德的午后,雾气依旧浓重。但在无人可见的阴影维度,一道凝聚着怒火与毁灭的身影,正如同最致命的瘟疫,悄然扑向东区那弥漫着亵渎与疯狂的巢穴。
夜,还很长。而暗影的复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