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赵江与温迪穿过稻妻城相对繁华的街市,向较为僻静的居民区散步而去。路边的樱树花期已近尾声,淡粉的花瓣不时飘落,铺在青石板路上,本应是闲适安宁的景象。
然而,越往深处走,空气中那份属于稻妻城的宁静之下,隐约涌动的不安便越明显。
他们在一个小十字路口附近,看见了一群人围聚。人群中,一位穿着朴素、约莫四十余岁的男子瘫坐在屋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手里紧紧攥着一枚已经失去光泽、呈现灰败色调的雷元素神之眼的外壳。他身边散落着一些木工工具,还有一个做了一半、雕工精美的木匣。
“……真的没办法了吗?上杉师傅的手艺,以前可是连天领奉行大人都称赞过的啊。”一位老妇人叹息道,试图将一碗水递给那男子,对方却毫无反应。
“自从交了神之眼,就成了这样……魂好像也跟着没了。活计也不做了,话也不怎么说了,就整天这么坐着。”另一个邻居摇头,“眼狩令……唉。”
温迪的脚步停了下来。翡翠色的眼眸凝视着那位失去神之眼后仿佛被抽走灵魂的工匠,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作为风神,他能感知到情绪的风。此刻从那男子身上吹来的“风”,是干涸的、停滞的、充满绝望与虚无的,如同失去水源的河床。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
赵江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力道不大,却带着明确的制止意味。
温迪回头看他,眼中带着困惑和一丝急切:“赵江,他……”
“看到了。”赵江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他的目光同样扫过那位工匠和周围面露同情却又无可奈何的民众,深邃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冷凝的锐利,但语气依旧平稳:“这是稻妻内部政令所致,是幕府与神明意志的体现。”
“可是……”温迪的目光又落回那工匠毫无生气的脸上,“神之眼是梦想的闪光,是愿望的结晶。强行剥夺,等于扼杀了一个人最炽烈的部分。这不该是……‘永恒’应有的代价。” 他的声音里带着风神对“愿望”本能的珍视与不忍。
赵江将温迪往身边带了带,侧身挡开了几个路人的视线,引着他继续向前走,步伐不疾不徐。“代价与否,由颁布政令者与承受者自行衡量。你我身份特殊,更是外来者。”
温迪被他带着走,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很难过。风应该带来生机与自由,而不是看着梦想这样枯萎。”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如果……如果这是在蒙德……”
“这里不是蒙德。”赵江打断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却也陈述着事实。“你是风神巴巴托斯,但此刻在稻妻,你只是吟游诗人温迪。而我是至冬的顾问。任何轻率的干预,都可能被视为外交事件,甚至引来幕府与雷电将军的直接关注。届时,麻烦远不止于此。”
他停下脚步,转向温迪,目光沉静地看进他眼底:“同情无错,但行动需权衡。你此刻的不忍,若化为冲动,可能将更多人卷入不必要的风险,包括你自己,也包括那些你想帮助的人。”
温迪抿了抿唇。他明白赵江话中的道理。作为曾经引领蒙德推翻高塔孤王的“风”,他并非不懂政治的复杂与力量的边界。但亲眼目睹梦想被碾碎后的空洞,那份属于神明的悲悯与属于诗人敏感内心的刺痛,依然鲜明。
“难道……就只能看着吗?” 温迪的声音有些闷。
赵江没有立刻回答。他牵着温迪,拐进了一条更安静的小巷,避开了主街的人流。巷子尽头有一小片空地,几株晚樱还在坚持绽放。
“并非只能‘看着’。” 赵江松开他的手,目光投向远处天守阁巍峨的轮廓,声音平淡却清晰,“你可以记住这份‘难过’。记住眼狩令带来的并非只有秩序的肃清,还有个体的陨落。这份记忆,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会成为做出不同选择时的参照。”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温迪脸上:“但‘现在’,在此地,直接对抗眼狩令,并非明智之举。幕府的决心,将军的威能,非寻常可比。贸然插手,如同以卵击石。”
温迪沉默了片刻。赵江的话像冰水,浇熄了他心头那簇因不忍而燃起的冲动火苗,却也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现状的棘手。他当然知道雷电将军的威能,那是足以斩灭魔神、追求“永恒”的武神。
“我明白了。” 温迪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但眼底那抹忧虑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心里还是有点堵得慌。”
赵江看着他微微低垂的眉眼,忽然伸手,屈指在他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哎哟!” 温迪捂住额头,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
“与其堵着,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赵江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平淡,仿佛刚才那番严肃的对话从未发生,“城东新开了一家主打海鲜锅的店,据说汤底用海灵芝和多种鱼骨熬制,滋味醇厚。”
温迪眨了眨眼,看着赵江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个人啊……总是这样。用最理性甚至冷酷的方式分析局势,掐灭他可能危险的情绪苗头,却又会在这种时候,用最实际、最“温迪”的方式——比如美食——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给他一个台阶下。
那份沉甸甸的“难过”,似乎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话题冲淡了一些。
“海鲜锅啊……” 温迪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翡翠色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些许光彩,“那我要多加虾和贝类!还要尝尝他们的特色烧酒!”
“可以。” 赵江应允,转身继续向前走,“现在,散步。把那些无关的情绪暂时交给风。”
温迪跟上去,重新握住赵江的手。这一次,他的手心不再像刚才那样微微发凉。
两人漫步在宁静的小巷中,阳光透过稀疏的樱影洒下。之前目睹的压抑场景仿佛被隔在了巷子之外,但温迪知道,那份记忆和感受已经被自己收进了心底。正如赵江所说,记住。
而赵江,感受着掌心重新回暖的温度,目光沉静。他并非没有同情,只是他的行事准则里,优先级永远清晰:温迪的安危与他们的立场稳定,高于对陌生人的即时共情。眼狩令是稻妻的痼疾,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会让温迪因一时心软而涉险。
至于那些失去神之眼的人……若将来局势有变,或许会有别的转机。但此刻,他只会确保自己怀里的风,不被稻妻这场追求“永恒”的风暴所伤。
“赵江。” 温迪忽然轻声唤他。
“嗯?”
“谢谢你。” 温迪说,声音很轻,却认真,“谢谢你拉住我,也谢谢你……还愿意让我‘难过’一会儿。”
赵江脚步未停,只是握着温迪的手,又收紧了些许。
“笨。” 他低声吐出一个字。
温迪却笑了起来,将刚才那份沉重暂时抛给路过的风。他知道,赵江的理性是他的锚,而自己的感性,或许也是赵江冰冷计算中,一份需要小心呵护的“变量”。他们本就如此不同,却又奇妙地互补着,在这异国的土地上,成为彼此最坚实的依靠与归处。
小巷尽头,传来三味线隐约的试音声,叮咚作响,带着些许生涩,却努力向着成调的方向练习着。那或许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微小却未曾完全熄灭的“愿望”之音。
温迪侧耳听了一会儿,嘴角重新扬起轻快的弧度。
“走吧,赵江,”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为了晚上的海鲜锅,我们得留着肚子!现在先去茶摊喝杯清茶消消食怎么样?我请客!”
“你哪来的摩拉?” 赵江瞥他一眼。
“哎呀,这不是有你在嘛!” 温迪理直气壮。
“……走吧。”
夕阳开始西斜,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石板路上,相依相偎,缓缓向着茶香与烟火气弥漫的方向行去。眼狩令的阴影或许仍笼罩在这片国土之上,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条安静的小巷里,风与他的守护者,依旧拥有彼此和一份简单的、关于晚餐的期待。这或许,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抵抗”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