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紫宸殿的鎏金铜鹤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破天荒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上的饕餮纹。御座之下，文武百官垂首而立，朝服上的绣纹在晨曦中若隐若现，宛如一片沉默蛰伏的兽群。自先帝龙驭上宾已有三月，这位年仅二十的新君始终未曾在朝堂上显露锋芒，直到今日卯时三刻的朝钟撞响时，内侍监总管尖细的唱喏声里，还夹杂着朝臣们不易察觉的窃窃私语。
陛下今日气色不同往常。户部侍郎余光瞥见御座上新帝玄色龙袍下露出的玉带，那枚成色极佳的和田墨玉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往日总被破天荒随意搁置在御案一角，此刻却被系得一丝不苟。他悄悄调整了朝笏的角度，遮挡住袖中那份连夜誊抄的账目——那是他耗费半月心血，从故纸堆里翻出的户部亏空实证，只是不知此刻呈上去，究竟是福是祸。
户部尚书何在？破天荒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站在前列的户部尚书王克定浑身一颤，锦鸡补子下的脊背瞬间渗出冷汗。他强作镇定地出列躬身：臣...臣王克定在。
御座上的年轻人微微前倾身体，晨光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三个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夺嫡之争仿佛还在昨日，当禁军统领带着三千甲士包围东宫时，这位庶出皇子正临窗临摹《兰亭序》，砚台里的墨汁甚至没溅出半滴。此刻那双曾执笔泼墨的手，正缓缓举起一份明黄卷轴。
王大人可知罪？破天荒将卷轴掷在龙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墨先生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侧阴影里，玄色衣袍与梁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在王克定颤抖的背影上。
王克定膝头一软险些跪倒，脖颈上的珊瑚朝珠叮当作响：臣...臣不知何罪之有？他眼角余光扫过站在文臣之首的几位王爷，却见往日里总与他交换眼色的淮南王，此刻正专注地研究着靴尖上的云纹。
不知？破天荒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那朕便说与你听！他霍然起身，玄色龙袍在晨光中展开，宛如羽翼初丰的鲲鹏，去年秋粮征收，你借天灾之名，克扣河南道赋税三十万石；今年春闱，你收受贿赂白银五千两，将草包纨绔点为探花；更有甚者，你竟敢挪用边防军饷，致使北疆三万将士寒冬无棉衣御寒！
每说一桩罪，王克定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当二字出口时，这位在户部盘踞了十五年的不倒翁，终于像被抽去了骨头般瘫软在地。殿内死一般寂静，连官员们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兵部尚书握紧了腰间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上个月他收到北疆急报，冻死的士兵足有一个营。
证据呢？淮南王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御座，陛下，无凭无据...
凭据在此！墨先生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托着的紫檀木盘里，整齐码放着泛黄的账册、盖着私印的书信，甚至还有几锭刻着商号印记的银元宝。他将证物逐一呈到御前，声音平稳无波：王尚书与米商勾结的契书，与主考官密谈的记录，甚至连他用军饷在城南购置的别院地契，都在此处。
最致命的是那几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北疆将军泣血写成的急报，墨迹中还残留着暗红色的斑点。墨先生特意将这份急报悬在半空，让后排官员也能看清那触目惊心的血字：兵士冻死者日有数十，甲胄兵器锈蚀不堪...
王克定，你还有何话可说？破天荒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罪臣，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他想起三个月前那个雪夜，墨先生将这些证据摆在他面前时说的话：新朝初立，需有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当时他还犹豫，此刻看着那带血的军报，心中最后一丝不忍也化作了彻骨寒意。
王克定突然膝行几步，朝着御座连连磕头，声音嘶哑地哭喊：陛下饶命！臣有苦衷啊！是淮南王...是他逼臣做的！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指向站在前列的淮南王，却见那位皇叔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抹悲悯的神情。
陛下，淮南王从容出列，躬身行礼，王尚书血口喷人，无非是想脱罪罢了。只是...念其侍奉先帝多年，是否...
多年？破天荒打断他的话，语气冰冷，正因他食君之禄多年，才更该死！他转身面向众臣，声音响彻大殿，朕今日便要让尔等明白，在这大胤朝，贪赃枉法者，死！结党营私者，死！祸国殃民者，死！死字掷地有声，震得殿内梁柱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来人！破天荒衣袖一拂，将王克定革职抄家，午时三刻，斩首示众！
陛下饶命啊——王克定的惨叫声被冲进来的禁军粗暴地堵住。当这个往日里不可一世的户部尚书被像拖死狗般拖出大殿时，几位王爷的脸色终于变了。淮南王悄悄后退半步，藏在了宗正寺卿身后；素来与王克定交好的吏部尚书，此刻正忙着擦拭额头的冷汗。
破天荒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阶下群臣。他看到那些原本或明或暗与诸王勾结的官员，此刻都将头埋得更低；看到兵部尚书眼中燃起的火焰；看到墨先生在阴影中微微颔首。他知道，这只鸡杀得正是时候。
退朝！
当内侍监总管尖细的唱喏声响起时，官员们如蒙大赦般躬身行礼，脚步匆匆地退出大殿，却没人敢像往常那样交头接耳。阳光越过殿檐，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宛如被斩断的锁链。
午时的钟声响彻京城时，菜市口早已人山人海。王克定穿着囚服跪在断头台上，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当监斩官读完长长的罪状，鬼头刀在阳光下闪过寒光时，围观百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人群后的茶楼雅间里，墨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声道：杀鸡儆猴，效果显着。
破天荒站在窗边，看着远处刑场方向扬起的烟尘。他手中摩挲着那枚和田墨玉，感受着玉石冰凉的触感。今日朝堂上，淮南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几位藩王下意识握紧朝笏的动作，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只是暂时收敛罢了。破天荒淡淡道，这些人如同蛰伏的毒蛇，一旦朕露出破绽，便会立刻扑上来。
所以，墨先生递过一份密报，下一步，该清理后宫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摊开的密报上。那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几位宠妃的家族背景，以及她们与前朝官员的隐秘往来。紫宸殿的铜鹤在暮色中沉默伫立，仿佛在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也预示着更多风雨的来临。远处，刑场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但那声斩首的令下，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朝野上下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