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紫嫣攥着毒酒瓷瓶冷笑，指节在昏暗烛光下泛白：“这就是你说的护我周全？”
铁链撞击声在诏狱石壁间回荡，震落墙角蛛网。
沈璟竤劈手打翻酒盏，琉璃碎片混着毒液溅湿龙袍下摆：“赌局才刚开始。”
他靴尖碾碎最大那片碎瓷，弯腰拾起锁链尽头那把钥匙。
诏狱深处传来滴水声，混杂着铁门开启的吱声。
冷紫嫣盯着他指尖翻转的钥匙：“陛下要陪我在这腌臜地方等死？”她手腕突然发力，铁链绷直抽向帝王面门。
沈璟竤侧身避开，铁链砸在石壁上迸出火星。火星点燃墙角稻草堆，火光里映出壁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冷紫嫣眯眼辨认那些符号，呼吸骤然急促：“这是...冷家暗码？”
“是你父亲留下的。”帝王用钥匙刮掉表层青苔，露出完整的密文地图，“冷将军当年关在这里三个月，用指甲刻下边关布防图。”
火光跳跃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上，勾勒出北疆地形。冷紫嫣挣动铁链想靠近，锁环却更深陷进皮肉。
“我父亲没叛国。”她每个字都从齿缝挤出，“是你们沈家...”
“是突厥。”沈璟竤截断她话头，从袖中取出卷泛黄军报，“看看这个，你未婚夫的手笔。”
冷紫嫣用牙咬开军报系绳，羊皮纸展开露出熟悉字迹。
那是三年前她与突厥和谈时，未婚夫代笔起草的盟约草案。可纸角多出一行小字：“事成后诛冷氏满门”。
火光突然爆燃，映亮她煞白脸色。沈璟竤蹲下身与她平视：“现在明白朕为何将计就计了？”
他指尖划过她腕间镣铐，“这锁链是玄铁铸的，你父亲当年特意嘱咐。”
诏狱上层传来纷乱脚步声，有人正用重物撞击牢门。冷紫嫣甩开他手指：“你的人？”
“是来灭口的。”沈璟竤忽然扯开龙袍前襟，露出内里软甲，“猜猜谁最想你死？”
牢门轰然倒塌，数十名黑衣刺客涌进甬道。他们刀锋不指帝王，齐斩冷紫嫣咽喉。
沈璟竤挥袖卷起地上稻草，扬出的草屑在空中爆燃。
刺客在火焰中惨叫，为首者撕下面罩：“小姐，对不住了！”那人脸上布满烧伤疤痕，竟是本该葬身火场的冷府老管家。
冷紫嫣铁链横扫击飞管家手中匕首：“林叔？你还活着...”她话未说完，老管家已咬碎毒牙，黑血喷向帝王心口。
沈璟竤用龙袍下摆卷住毒血，布料瞬间腐蚀出破洞。“看清楚了？冷家旧仆全是前朝余孽。”他踢开管家尸体，从尸身怀中搜出银铃。
银铃在火光中叮当作响，铃声引动冷紫嫣腕间铁链震颤。锁环内机关弹开，掉出枚拇指大的玉印。她接住玉印辨认，印纽竟是盘卧的凤凰。
“凤玺...”她指尖抚过印面篆文，“太祖女帝的私印怎会在...”
“在你出生时，由你娘缝进襁褓。”沈璟竤扯断铁链，玄铁锁环落地砸出深坑，“冷夫人用命护下的东西，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甬道深处传来机械转动声，整座诏狱开始沉降。石壁裂开露出青铜门，门上浮雕着九凤朝阳图。冷紫嫣握紧凤玺：“你早知诏狱底下有密室？”
“朕登基那日就知道。”沈璟竤推开青铜门，门内涌出陈年熏香气味，“先帝临终前告诉朕，沈家皇位是从冷家借的。”
密室中央摆着水晶棺，棺内女子容颜与她七分相似。冷紫嫣扑到棺边，指尖触及冰凉棺盖：“娘亲...”她喉间哽咽，“你不是葬在...”
“那是替身。”沈璟竤按动棺椁机关，水晶棺缓缓开启，“冷夫人为护凤玺假死十年，藏在这里守着前朝秘库。”
棺中女子忽然睁眼，瞳仁映出跳跃火光。“嫣儿...”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你终于来了...”
冷紫嫣剑尖抵住女子咽喉：“证明你是我娘。”
女子扯开衣领，锁骨龙纹在烛光下浮现。“这印记是你五岁时，娘亲手用朱砂混着鲛人血刺的。”她喘息着抓住女儿手腕，“你背后还有片胎记...形状像展翅的燕...”
“够了。”冷紫嫣收回剑锋，泪水滴在棺椁边缘，“为什么瞒我这么久？”
冷夫人挣扎坐起，从枕下取出卷玉简：“因为冷家世代守着前朝龙脉。沈氏篡位后，我们不得不...”她忽然咳血，黑血染红衣襟。
沈璟竤往她口中塞入药丸：“夫人，长话短说。”
“龙脉就在...”冷夫人指向密室深处壁画，“太祖女帝陵寝下面。突厥人找了三百年，现在终于...”她话音未落，壁画突然裂开，露出后面幽深甬道。
甬道内传来整齐脚步声，数十名戴青铜面具的武士持弩现身。为首者摘下面具，露出突厥王子面容：“冷夫人，多谢引路。”
冷紫嫣挡在母亲身前：“阿史那烈，你竟敢潜入大靖皇城。”
突厥王子抚掌轻笑：“有何不敢？你们皇帝陛下亲自开的城门。”他侧身让出道路，沈璟竤缓步走入武士阵中。
密室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冷紫嫣盯着帝王平静的面容：“所以...这也是赌局一部分？”
“是请君入瓮。”沈璟竤忽然抬手，武士弩箭齐指突厥王子，“阿史那殿下，你父汗没告诉你，朕最恨被人当刀使？”
突厥王子脸色骤变，袖中滑出弯刀：“沈璟竤！你答应过...”
“朕答应引你找到龙脉入口。”帝王剑尖点着地面，“没答应让你活着出去。”
武士们突然倒戈，刀锋架在突厥随从颈间。冷夫人从棺中取出长弓，拉满弓弦对准王子心口：“十年前你父汗杀我夫君，今日该还债了。”
冷紫嫣夺过母亲手中弓：“让我来。”她搭箭瞄准，箭镞在火光中泛着幽蓝，“这一箭，替雁门关三万百姓。”
箭矢离弦刹那，突厥王子突然掷出烟雾弹。浓烟弥漫中传来他癫狂大笑：“晚了！龙脉机关已启动！”
整座密室剧烈震动，壁画彻底坍塌。后面露出庞大地下宫殿，殿中盘踞着青铜铸造的巨龙。龙首嵌着玉玺形状的凹槽，与冷紫嫣手中凤玺严丝合缝。
沈璟竤拽着她退后：“别过去！那是陷阱！”
冷夫人却挣开搀扶扑向龙首：“必须封印！否则龙气外泄天下大乱！”她将凤玺按进凹槽，青铜巨龙突然睁开双目。
龙口喷出炽热火焰，瞬间吞没冷夫人身影。冷紫嫣嘶吼着冲过去，被沈璟竤死死抱住。“放开我！”她指甲陷进他手臂皮肉，“那是我娘！”
“那是你娘留下的幻影！”帝王扣住她下巴强迫转头，指向火焰中逐渐消散的身影，“真正的冷夫人三年前就去世了，这是她用残魂守着的最后机关。”
火焰熄灭处只剩灰烬，灰烬中浮起枚金锁。冷紫嫣拾起金锁，锁芯刻着生辰八字——正是她出生那日。沈璟竤接过金锁轻叩三下，锁身裂开露出张羊皮地图。
“现在看明白了吗？”他展开地图，线条勾勒出整座皇城地下脉络，“你娘用十年布这个局，就为今日引突厥入瓮。”
突厥王子在武士押解下嘶吼：“不可能！我明明验过冷夫人尸身...”
“你验的是替身。”沈璟竤踢开脚边碎石，露出下面森森白骨，“冷家培养的影卫，容貌与家主九成相似。”
冷紫嫣抚过金锁边缘，触到细微刻痕。那是母亲教她的暗码：“嫣儿，开龙脉者需冷家血脉与沈氏皇气。二者缺一，则地宫自毁。”
她突然揪住沈璟竤衣领：“所以你才非要我入朝为官？就为今日取我血？”
“也为取朕的皇气。”帝王任由她撕扯龙袍，“双生锁龙局，缺一不可。”
地下宫殿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青铜巨龙开始解体。龙身碎片坠落处露出真正棺椁，椁上刻着“太祖女帝冷氏”字样。
突厥王子疯狂挣扎：“打开它！里面有长生秘术！”
冷紫嫣剑鞘重击他后颈：“长生？你看清楚那是什么！”
棺椁在震动中开启，里面没有尸身，只有堆积如山的兵书。最上方那卷摊开着，页角批注是母亲笔迹：“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沈璟竤拾起兵书掸去灰尘：“太祖女帝留给后人的不是宝藏，是警示。”他翻到末页，上面画着北疆地图，“突厥王庭的位置，三百年前就被标注在此。”
冷夫人声音突然在殿中回荡，缥缈如风：“嫣儿，冷家守的不是龙脉，是战火。龙脉苏醒日，天下动荡时...”
回音渐弱，整座地宫开始上升。砖石重组拼接，最终将众人拖回地面。冷紫嫣环顾四周，发现身处太庙偏殿。
沈璟竤推开殿门，晨光照进满是灰尘的屋子。玄甲军跪满庭院，手中捧着刚缴获的突厥密信。
暗卫统领呈上染血国书：“陛下，突厥可汗愿割让漠南十三州求和。”
冷紫嫣夺过国书撕碎：“求和？我要他偿命！”她扯下诏狱里戴过的镣铐，重重砸在青砖上，“传令玄甲军，三日后出征。”
沈璟竤握住她颤抖的手：“爱卿，你现在是戴罪之身。”
“那就先定我的罪。”她昂首直视帝王，“罪名是...意图弑君。”
满院将士哗然，暗卫统领的剑险些脱手。沈璟竤却低笑出声：“准了。即日起，罪臣冷紫嫣贬为先锋营士卒，随军北征。”
老臣们从廊下冲出：“陛下不可！此乃纵虎归山...”
“朕纵的不是虎。”帝王拾起地上碎瓷片，轻轻按进掌心，“是注定要浴火重生的凤凰。”
冷紫嫣扯断腕间残留铁链，碎环在她掌心割出伤口。血滴在地砖缝里，竟沿着纹路汇成展翅凤形。
沈璟竤撕下龙袍内衬裹住她手掌：“现在，该去讨债了。”
太庙钟声突然齐鸣，惊起满树寒鸦。鸦群掠过皇城上空时，冷紫嫣望见北方升起狼烟。
“他们等不及了。”她舔掉掌心血迹，“正好，我也等很久了。”
沈璟竤解下腰间玉佩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北疆三十万边军见符如见朕。”
玉佩触手温润，刻着双龙戏珠图案。冷紫嫣摩挲着玉上刻痕，忽然抬眸：“若我此去不回...”
“那朕就御驾亲征。”他截断她话头，转身面对群臣，“拟旨，即日起朕闭关祈福，朝政暂交内阁。”
百官跪倒劝阻声如潮水，帝王却已拂袖而去。冷紫嫣握紧玉佩，感受着玉中传来的暖意。
暗卫统领凑近低语：“冷大人，陛下在边关给您备了份大礼。”
“什么礼？”
“您到了便知。”统领退入阴影，“只望您记住，陛下为您...赌上了江山。”
冷紫嫣踏出太庙时，朝阳正跃出云层。她眯眼望向刺目光芒，恍惚间看见母亲立在光中微笑。
“娘，女儿去完成冷家使命了。”她无声低语，将染血镣铐碎片埋进树下泥土。
三日后，玄甲军开拔北征。冷紫嫣一袭白衣走在阵前，背后押送囚车关着突厥王子。百姓沿街跪送，有人将香囊掷向她马鞍。
香囊裂开洒出花瓣，里面藏着张字条：“冷将军，雁门关百姓等您回家。”
她攥紧字条，挥鞭策马冲出城门。城外十里亭，沈璟竤孤身立在风雪中。
“陛下这是来送终？”冷紫嫣勒马停在他面前。
帝王递来酒囊：“送行。”他仰头饮尽半囊，将剩余酒液泼洒在地，“这一去，要么踏平王庭，要么马革裹尸。”
冷紫嫣接过酒囊痛饮，烈酒灼烧喉咙。“还有第三种可能。”她掷回空囊，“我提着可汗头颅回来，换你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
“准我卸甲归田的圣旨。”她调转马头，声音飘散在风雪里，“这朝堂，我待腻了。”
沈璟竤望着军队远去，从怀中取出金锁。锁芯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小字：“若她归来，放她自由。”
他摩挲着那行字，忽然低笑：“可朕的江山，不能没有凤凰。”
风雪吞没他的话音，也吞没了北征军队的踪迹。太庙深处，青铜巨龙重新合拢双目。龙首凤玺凹槽里，一滴鲜血正在缓缓凝固。
血珠折射出奇异光芒，映亮墙壁隐藏的诗文：“双星汇聚日，山河重整时。凤鸣九重阙，龙吟四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