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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碎星屿的庇护,深入瀚海东南,周遭环境迅速变得不同。

最初百里,尚能见到破碎的星屿残骸、被遗弃的古代阵法基座,以及一些习惯了边缘地带稀薄星力与混乱灵气的低阶海兽。但越往东南,海水颜色便越发深邃,从墨蓝渐次化为一种近乎纯黑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天空中的星辰光芒,在这里也变得稀薄扭曲,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帷幕所遮挡。

压力,无孔不入。

不仅仅是来自万钧海水的物理压力,更是一种源于能量层面与精神层面的沉重负担。空气中(或者说海水中)游离的灵气变得稀薄而污浊,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腐朽气息——那是高度浓缩的“污秽星煞”与“血怨之力”混合体。即便是元婴修士,长时间暴露在这种环境下,法力运转也会滞涩,心神也易被负面情绪悄然侵蚀。

林玄撑开一层薄薄的、灰蒙蒙的混沌护罩,将二十二人尽数笼罩。混沌气流缓缓流转,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将绝大多数污秽能量阻挡、湮灭在外,同时维持着内部相对纯净的环境与稳定的压力。这无疑大大减轻了众人的负担,但也让林玄的消耗持续不断。

“跟紧,收敛气息。”林玄的声音直接在众人识海中响起,平静无波。

队伍呈锋矢阵型,林玄在前,赵元紧随其后,北辰真人、凌霜长老、魂幽老祖等分居左右翼。所有人都将自身气息压制到最低,如同深海中一群沉默的游鱼,依靠林玄的指引与北辰真人手中那微微发光的“微光引路阵”盘,朝着一个方向持续下潜、再下潜。

周遭的光线越来越暗,到最后,仅凭肉眼已无法视物,只能依靠神识探查。然而,神识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与干扰。延伸出去,往往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扭曲的、充斥着粘稠恶意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偶尔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巨大阴影轮廓——那或许是沉没的古老星骸,又或许是某种被污染异化的深海巨兽的巢穴。

北辰真人手中的阵盘,散发出的银色微光在此刻成了唯一的可靠指引。光芒并不强烈,却异常稳定,穿透重重污秽,在前方勾勒出一条曲折但相对“安全”的能量轨迹。这轨迹并非直线,而是不断规避着监测到的能量乱流漩涡、高浓度污染区、以及某些散发出恐怖气息的“活物”领地。

“左转三十度,下方七百丈,有一处相对稳定的‘冷泉裂隙’,可暂避前方的大型污秽涡流。”北辰真人的声音带着紧绷,他正全神贯注地解析着阵盘反馈的海量数据。

队伍立刻转向,如同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一道隐藏在巨型海岭侧面的、不起眼的狭窄裂隙。裂隙内,温度骤降,水流几乎凝滞,污秽能量的浓度也低了许多,但弥漫着一种更古老、更阴森的沉寂感。岩壁上,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未知深海苔藓,提供了一丝微弱照明。

众人抓紧时间,各自调息,补充消耗。凌霜长老挥手布下一层薄冰,进一步隔绝内外气息。魂幽老祖则放出一缕几乎不可察的阴魂,飘向裂隙入口处警戒。

赵元盘膝坐下,内视己身。虽然身处林玄的护罩之内,但外界的污秽压力与那无处不在的、源于深海邪物的恶意,依旧如同冰水般渗透进来,不断试图侵蚀他的护体星力与心神。新生的“寂星混沌气”自发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灰蓝色光晕,将绝大多数侵蚀之力无声化解、湮灭,甚至隐隐有种反过来“吞噬”其中星辰属性部分的趋势。但神魂层面传来的细微烦躁与寒意,仍需他以坚定意志强行驱散。

“这才刚刚开始,真正的‘绝对盲区’和那‘星骸巨卵’所在,其环境恶劣程度,恐怕是此处的百倍、千倍。”林玄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告诫,“你的‘寂星混沌气’本质虽高,但总量有限,消耗需谨慎。非到必要,不要轻易用于抵御环境侵蚀,更多靠意志与护身法器。”

“是,前辈。”赵元暗暗警醒。他再次检查了一下腰间“寂影”,剑鞘上的幽蓝纹路微微发热,似乎在兴奋,又似乎在警惕。凌霜长老给的“玄冰护神晶”贴身佩戴,传来阵阵清凉,帮助稳固神魂。

休整不到一盏茶功夫。

“嗯?”负责警戒的魂幽老祖突然闷哼一声,那缕放出的阴魂瞬间与他失去了联系!

“有东西靠近!”他低喝一声,枯瘦的手指急速掐诀,一面巴掌大小、色泽灰暗、表面浮现无数痛苦面孔虚影的小幡自他袖中飞出,悬于头顶,散发出无形的魂力波动,扫向裂隙之外。

几乎同时,林玄的混沌劫瞳中光芒微闪,看向裂隙入口上方的黑暗。

咕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从岩壁上方传来。紧接着,一团模糊的、半透明的、内部仿佛有暗红色星点闪烁的“东西”,如同融化的胶质,顺着岩壁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它没有固定形态,边缘不断蠕动、探出细长的触须,所过之处,那些发光的深海苔藓迅速枯萎、失色,被其吞噬。

“污秽星煞聚合体!”北辰真人低呼,“而且是高度活性化、带有初步猎食本能的那种!小心,它可能只是‘侦察兵’!”

那团“胶质”似乎感应到了裂隙内鲜活的生命气息与相对纯净的能量,流动的速度陡然加快,前端猛地膨胀、张开,化作一张布满细密锯齿状能量结构的“口器”,朝着离入口最近的魂幽老祖扑去!一股混合了星辰寂灭怨念与血煞的腥风,扑面而来!

“哼!魑魅魍魉,也敢近身?”魂幽老祖冷笑,头顶小幡一摇,数道灰黑色的、发出凄厉尖啸的魂影激射而出,撞向那胶质怪!

嗤嗤嗤——!

魂影撞入胶质体内,并未如预想中般撕裂或穿透,反而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沼,速度大减,表面的魂力光芒迅速被胶质中暗红色的星点污染、侵蚀,发出“滋滋”的消融声!那胶质怪只是微微一滞,便继续扑来,甚至体积还膨胀了少许,仿佛吞噬了部分魂力!

“这鬼东西,能污染魂力!”魂幽老祖脸色微变,他这“万魂幡”炼化的阴魂本就偏邪异,竟反被这污秽星煞克制!

就在胶质怪即将扑到魂幽老祖面前时——

一道冰蓝的剑光,后发先至!

凌霜长老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玄冰剑气”无声掠过,精准地斩在胶质怪的核心处!极度冰寒的剑意爆发,瞬间将那一大团胶质连同内部的暗红星点,冻结成一块巨大的、冒着森寒白气的幽蓝色冰坨!

然而,冰坨仅仅维持了一息,表面便炸开无数细密裂痕,内部的暗红光芒疯狂闪烁,眼看就要破冰而出!

“星辰污秽,怨念聚合,物理与普通术法效果有限。”林玄平静的声音响起,却并未出手,而是看向了赵元,“赵元,试试你的‘寂星混沌气’。”

赵元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林玄在检验他新力量的实战效果,也是为后续可能遭遇的、更强大的类似存在积累经验。

他一步踏出,并未拔剑,只是抬起右手食指,指尖一缕灰蓝色的气流悄然溢出。那气流细若发丝,却给人一种斩断一切的锋锐感。

没有浩大声势,赵元只是对着那即将挣脱冰封的胶质怪,凌空轻轻一划。

灰蓝色的细线一闪而逝。

咔嚓。

被冰封的胶质怪,连同外面厚重的玄冰,齐齐从中间裂开一道平滑如镜的切面!切口处,没有能量爆发,没有碎冰飞溅,只有一种彻底的、仿佛被从“存在”层面“抹除”了一部分的虚无感!被切开的胶质部分,内部的暗红星点瞬间熄灭,蠕动停止,迅速化作最原始的、失去活性的污秽能量尘埃,缓缓飘散。而被切开的玄冰,断口处的冰晶结构也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死寂”状态,失去了所有寒属性灵光。

一击,无声无息,却彻底“杀死”了这团令元婴巅峰的魂幽老祖都感到棘手的污秽聚合体!

裂隙内一片寂静。

魂幽老祖眼角抽搐了一下,深深看了赵元指尖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灰蓝色气流一眼。凌霜长老冰冷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讶异。北辰真人则抚须点头,眼中露出期待。

林玄微微颔首:“效果尚可。‘寂星混沌气’对这类以扭曲星辰之力为核心的污秽存在,确有本质克制。但消耗如何?”

赵元内视己身,估算了一下:“方才一击,约耗去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看似不多,但要知道,刚才面对的只是一个“侦察兵”级别的污染体。若是遭遇更强大的,或者需要长时间、高强度输出呢?赵元心中凛然,对自身力量的“珍惜”程度,又提高了一层。

“记住这感觉。”林玄道,“你的力量,需用在最关键处。寻常阻碍,交给其他人。”

“是。”

“此地不宜久留,刚才的动静可能引来更多东西。”林玄挥手,混沌护罩再次笼罩众人,“继续前进。”

队伍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冷泉裂隙,沿着“微光引路阵”盘指引的轨迹,继续向更深、更幽暗的海渊潜行。

随着不断深入,周遭环境愈发诡谲。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的星辰残骸越来越多,不少残骸上还残留着扭曲的、散发不祥气息的古老符文。有时会遇到一片完全静止、连神识都仿佛会被冻结的“死水区”;有时则要穿越狂暴的、充斥着破碎星力与空间裂缝的“乱流带”。各种奇形怪状、被深度污染的深海生物也开始出现,它们大多失去了原有形态,变得扭曲而充满攻击性,有些甚至已经与污秽星煞、血怨之力部分融合,成了半能量半生物的怪物。

队伍尽量规避,实在避不开的,则由凌霜长老、魂幽老祖、北辰真人等人配合,以最快速度、最小动静清理掉。赵元则遵循林玄的指示,尽量保存力量,只在遇到一些特别棘手、常规手段难以迅速解决的、明显带有强烈“污秽契约”或“扭曲星辰”特征的怪物时,才会出手,以“寂星混沌气”一击必杀。

每一次出手,那灰蓝色的、寂灭归墟的力量,都让同行者印象深刻,也让赵元对自身力量的特性与消耗,有了更精准的把握。

潜行,持续了不知多久。时间的感知在这里变得模糊。只有“微光引路阵”盘上,那代表目标距离的刻度在缓慢而坚定地缩短。

终于,在又一次避开一片规模惊人的“血怨潮汐”后,北辰真人手中的阵盘,光芒骤然变得急促而黯淡,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干扰。他脸色一变:“前方……能量场极度混乱扭曲,阵盘的探测与解析能力大幅下降!我们……可能已经接近‘绝对盲区’的边缘了!”

众人精神一振,随即心头更紧。

林玄停下身形,混沌劫瞳中灰芒流转,看向前方那片连黑暗都显得更加“厚重”和“粘稠”的虚空。即使以他的目力与感知,也只能“看”到一片不断蠕动、变幻的、仿佛有生命的巨大阴影轮廓,以及阴影中,那若隐若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暗红色脉动光芒。

“就是这里了。”林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准备一下,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法器,调整着自身状态。

赵元默默运转着“寂星混沌气”,灰蓝色的气流在经脉中无声流淌,寂影剑在鞘中发出低微的鸣颤。

前方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等待着他们的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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