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将张芸芸安置在角落一张简易行军床上，小姑娘依旧睡得很沉。林墨则熟练地打开医疗箱，开始为张旎清理伤口、注射抗生素和止痛剂。张旎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一声不吭。
孟德没有浪费时间。他走到一台终端前，将微型存储器插入专用的、带有物理隔离锁的读卡槽。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连串复杂的密码验证界面。
“陈海留下的加密手段……”孟德眼神凝重。这不是普通的商业加密，而是融合了军方和情报部门最高级别技术的多重动态密码锁，强行破解极可能触发自毁程序。
“让我试试。”张旎虚弱的声音传来。她在诺亚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到终端旁，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异常坚定。
“陈海……他习惯用我们三个‘种子’的初始训练营编号，加上他第一次执行联络任务的日期作为基础密钥……再结合目标事件的代号进行动态偏移……”她忍着剧痛，手指颤抖地在虚拟键盘上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字符组合，每一次按键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口。
孟德和林墨屏息凝神。屏幕上，代表验证的光标飞速跳动。几秒钟后，一个绿色的“√”标志亮起。
“解密成功！”林墨低呼一声。存储器内的数据如同洪流般倾泻而出，展现在众人面前。内容之庞大、细节之触目惊心，远超孟德的想象。
这其中不仅包括了海量数据，揭示了“人形兵器计划”的全貌。其中，光“陶俑”的网络核心节点清单，就详细记录了数十个隐秘账户的信息。这些账户遍布全球离岸金融中心，资金流动路径最终指向特事处内部代号“方舟”的秘密项目组，证实了项目资金的非法挪用。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陈海以及张旎曾经调查过的“失踪-实验-失控”的闭环证据链。这里面有三十余份复原的失踪报告，指向了多家由特事处影子公司控制的“高端医疗或生物研究机构”。而其中数份内部评估报告，则直接将实验体称之为“材料”，冷酷的记录了这些实验体“人格重塑稳定性”、“暴力阈值”等非人数据，暴露了计划的邪恶本质。
最重要的，还有一份栽赃灭口的操作手册。其中包含了多份加密邮件和指令截图，详细记录了伪造通信记录、制造 “不明资金转入”、安排“意外死亡”或“自杀”现场的流程——其措辞与当年诬陷孟庆云的卷宗高度吻合。孟德仔细对比了这个指令的源头，指向之前张旎提到的，陈海最后遗言所提及的加密代号——“造物主”。
这其中有一个最关键的证据，就是一段标注为“水门市‘傀儡师’案最终指令接收确认”的音频。点开播放，一个经过高度扭曲、却依然能听出冰冷和傲慢的电子音响起：“……目标布鲁姆教授已完成‘污名化’程序，证据链已植入。‘清洁组’清理其关联痕迹。确保‘傀儡师’最后一名载体在转移中‘意外’消失。‘造物主’确认闭环完成。”
紧接着，另一个更低沉、更威严的男声回应，这个声音孟德和林墨都感到一丝熟悉：“收到。‘方舟’会处理干净。威廉姆斯处长指示，相关档案永久封存，知情者……列入‘净化’名单。”
“威廉姆斯！”林墨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是这条老狐狸！”
孟德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父亲孟庆云的冤案，布鲁姆的死亡，无数被当作实验品和弃子的“失踪者”……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汇聚到特事处，汇聚到那个代号“造物主”、以及其背后的执行者——威廉姆斯身上。这份证据，足以将整个特事处和威廉姆斯家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秦昭的意识却在接触到这些数据，尤其是关于“人格重塑”和实验体生理数据时，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些技术路径、数据模型……虽然原始粗糙，充满了粗暴的干涉痕迹，但其核心思路，与马库斯未来“新人类计划”中用于改造林墨、赤霄等“尖兵”的技术，竟有着惊人的同源性。
而且他曾经潜入过地下城，伪装成科学家，参与过马库斯的部分计划。虽然当时他负责的项目跟这方面无关，但因为权限足够，相关的数据他都看过。这显然绝非巧合。至少这意味着，眼前的这个“人形兵器计划”很可能就是“新人类计划”的前身或雏形。威廉姆斯家族和马库斯，在一条充满血腥的非人道路上，已经走了很远。
“还有这个……”张旎忍着痛，指向数据流末尾一个被单独加密标记的文件夹，图标是一个抽象的飞鸟轮廓，“陈海最后的留言说，如果情况危急到需要动用存储器，务必优先打开这个，里面是给‘夜莺’的。”
“‘夜莺’？”孟德和林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夜莺”这并不是已知的代号。孟德尝试点击，需要另一层独立密码。
“试试……‘海鸥折翼于暴风雨夜’……”张旎声音虚弱，带着对陈海无尽的追忆和哀伤，“这是……他最后跟我约定的……如果他有不测，需要将最关键的东西交给‘夜莺’时用的启动密语……”
孟德输入这串充满悲怆气息的字符。文件夹应声而开。里面没有庞大的数据，只有一份简短的文本备忘录和一个加密的通讯频率坐标。
备忘录内容如下——
“夜莺：
当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无法亲自传递。风暴已至，‘造物主’的阴影笼罩一切。证据链指向‘方舟’及威廉姆斯，但‘造物主’的真实身份依旧成谜，其权限远超威廉姆斯。
……
我还顺着那个被“自杀”的马丁?布鲁姆教授查到，他和之前轰动一时的孟庆云教授都没有死。
这两起处决都被人暗自掉包了。他们都被秘密转移到一个极其隐秘的地点，被迫继续从事更深入的研究。虽然我几经周折都没有查到具体的关押地点，但监禁代码我已经查到了，为‘涅盘鸟’。如果有机会，集合一些有识之士，并且有能力的人共同去营救他们。他们手中掌握着‘造物主’计划最初的完整蓝图和致命弱点。
……
送信过来的不是‘老烟斗’就一定是‘灰鸮’。这两人你都认识，如果是其他人，你就杀了送信人，赶紧逃吧。这件事你已经管不了了。（最能够接触到这封信的可能是‘灰鸮’，她已经半退休了，可能既不知道‘老烟斗’也不知道你是谁，想必找到你得费一番功夫了，希望她能成功找到你）
……
小心。信任需谨慎。风暴眼中，唯真相与牺牲永存。
—— 海鸥绝笔”
备忘录如同惊雷，在狭小的安全屋内炸响。
“我父亲……还活着？”孟德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秦昭也能清晰感受到孟德灵魂深处那剧烈到几乎撕裂的因果震荡。孟庆云未死，这彻底颠覆了孟德过去数年的认知和复仇的根基。
“‘涅盘鸟’……这个代码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呢……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类似的代码——”听到熟悉的代码，林墨的表情顿时陷入沉思状。
他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脱口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马库斯最近在特事处秘密推进的项目，就叫‘涅盘协议’。不过，马库斯比他父亲威廉姆斯更激进，也更嚣张。几乎整个特事处的人都知道他在用‘方舟’的资源做人体实验。我在调查王佳宁的资料时，发现王佳宁好像就是他的试验品之一。”
几人把目前已知的所有的碎片强行拼凑起来，发现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深渊。“造物主”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操控着威廉姆斯，而马库斯则在利用父亲的遗产和“方舟”的资源，进行着更疯狂、更危险的“新人类”实验。
“我们必须找到‘老烟斗’！”张旎挣扎着坐直身体，眼神灼灼，“他是陈海信任的人，也是找到‘夜莺’和营救孟教授的关键！”
孟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冷静下来。他关闭终端，拔下存储器，紧紧握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下，是足以焚毁整个阴谋的烈焰，也是找到生父的唯一希望。
“林墨，这个事情就要交给你了。我们目前并不知道‘老烟斗’是谁，只知道他和陈海有关系。”孟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立刻以陈海为中心，寻找与他有关系的所有媒体圈的朋友。我想此刻特事处也在以陈海为中心在排查他的人际关系，只是他们没有我们这么明确的目标而已。圈定目标后，找机会，用最高级别、最迂回的方式，给潜在疑似‘老烟斗’的人发信号，告诉他‘海鸥的包裹已送达安全港，灰鸮负伤，急需灯塔指引。风暴将至，鸮鸣待启。’”
“明白！”林墨立刻坐到通讯终端前，手指如飞。
孟德的目光转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王佳宁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她究竟又在这件事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风暴眼中，暗流汹涌。王佳宁的身份谜团、父亲的下落、神秘的“夜莺”、疯狂的“造物主”和“涅盘”计划……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与陷阱。但握紧了手中的证据，知道了父亲尚存人间，孟德眼中燃烧的已不仅仅是复仇的火焰，更有了一线破晓的微光。
而在此刻的水门市国家剧院，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晋国上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样一场大选，巨大的全息屏幕上滚动着两位候选人的形象和口号。今晚，是总统大选首场全国电视辩论，也是决定未来政治版图走向的关键战役。
现任总统，来自传统军工-能源复合体支持的保守派，詹姆斯·科尔，正以稳健但略显陈腐的姿态阐述着国家安全政策。而他的挑战者，副总统辛西娅·洛克菲勒，则像一股清新的飓风，带着锐利的目光和极具感染力的演讲，牢牢抓住了观众的心。
辛西娅·洛克菲勒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政治世家。她出身于以科技和金融闻名的洛克菲勒家族旁支，早年以犀利的检察官身份崭露头角，因成功扳倒数个盘踞在能源领域的腐败集团而声名鹊起。她的崛起之路伴随着对旧有利益集团的挑战和对“透明政府”、“科技伦理”的强烈呼吁。此刻，站在聚光灯下，她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现任政府最核心的权力支柱之一。
“……科尔总统谈国家安全，谈投入巨资研发‘尖端防御技术’，”辛西娅的声音清晰而有力，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国，“但我想问，纳税人的钱，到底流向了何方？是真正用于保护我们公民的盾牌，还是滋养了某些躲在阴影里、践踏法律与伦理的怪物？”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全场，也扫过屏幕前数以亿计的选民：“我们得到的信息显示，某些高度机密的政府项目，在未经充分伦理审查、缺乏必要监管的情况下，秘密进行着非人道的人体实验。他们打着‘国家安全’的旗号，将无辜的公民当作消耗品，制造出失控的‘兵器’，最终却要由普通民众和我们的执法者来承担血腥的后果！这不是防御，这是对公民信任的背叛，是对我们国家立国精神的亵渎！”
现场一片哗然！科尔总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的幕僚在台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是极其严重的指控，而且指向性如此明确。
“洛克菲勒副总统！”主持人立刻介入，试图控制局面，“您有证据支持这样骇人听闻的指控吗？这关系到国家机密和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