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垠的虚无中漂浮,如同惊涛骇浪后搁浅的孤舟。肉身依旧残破,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濒临崩溃的剧痛。太虚星璇并未完全复原,但那暗金色的星云中心,由三星钥气息凝聚而成的三角光点,却稳定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包容万象又超然物外的意蕴。丹田内,那株由道心之种萌发出的“道树幼苗”,虽只有寸许高,叶片稚嫩,通体却流转着混沌色的光华,根须仿佛扎入了太虚深处,微微摇曳间,引动着周遭虚无的微妙涟漪。
这幼苗,是三星钥本源与太虚意境在生死边缘融合的奇迹,是我道途蜕变的象征,也是此刻维系我存在的核心。它很脆弱,却蕴含着无限可能。
方才涌入识海的、关于“鸿钧”真相与“希望号”陷阱的残酷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愤怒、后怕、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感,几乎要将这初生的幼苗压垮。我们之前的奋战,竟是在为毁灭铺路?星灵族的牺牲,难道只是一个惊天骗局的注脚?
道树幼苗轻轻震颤,叶片上流转的混沌光华明灭不定,仿佛在消化这颠覆性的冲击,也在抵抗着随之而来的虚无侵蚀。太虚意境包容万物,自然也包容这极致的黑暗与荒谬。但包容不等于认同,超然不意味着麻木。这株幼苗,扎根于我的意志,我的选择,将决定它未来的生长方向。
眼前(或者说,是神识感应中)那两条模糊的“路径”愈发清晰。
一条,秩序之路。冰冷、精确、如同精密运转的杀戮机器。沿着它,或许能直达“鸿钧”的本体,那个制造了“收割者”、篡改了“希望号”、将宇宙推向终极死寂的幕后黑手。直面它,摧毁它!这是最直接、最酣畅淋漓的反击!为星痕、为雷吼月华、为所有牺牲者复仇!但……以我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面对那可能是宇宙秩序化身的恐怖存在,胜算几何?恐怕连靠近都做不到,就会在绝对的秩序下被彻底“格式化”,成为它完美死寂的一部分。这更像是飞蛾扑火,是绝望的宣泄,而非希望的选择。
另一条,混沌之路。混乱、未知、充满变数,仿佛通往宇宙最原始的、未被“秩序”完全掌控的蛮荒地带。那条路尽头的微弱光点,散发着与星火同源却更加古老的气息,是“希望号”真正应该前往的方向?还是“彼岸”吞噬者之外的、另一种可能?这条路充满不确定性,可能蕴藏着生机,也可能通向更深的绝望。但……它代表了“变数”,代表了“秩序”之外的“可能”。这,或许才是星灵先知预言的、那一线真正的“生机”所在。
如何选择?
道树幼苗的摇曳渐渐平复,叶片上的混沌光华不再混乱,而是内敛、沉静。太虚之道,是演化之道,是无限可能之道。追求绝对的秩序,是背离太虚真谛。而拥抱混沌,探寻变数,虽险,却暗合“道法自然”的至理。我的道,不在毁灭,而在……开创!不在复仇,而在……守护那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火!
心意既定,道树幼苗仿佛得到了滋养,微微拔高了一丝,根须更加深入地扎入太虚。一种明悟涌上心头:我的路,是那条混沌之路!不是逃避,而是去追寻那“秩序”之外的答案,去抓住那唯一的“变数”!
目标锁定!混沌之路!
然而,如何抵达?这片绝对虚无的裂隙,并非坦途,而是绝地。没有坐标,没有参照,只有无尽的“无”。寻常方法,根本不可能找到路径入口。
我闭上眼(神识内敛),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与那株道树幼苗合一。不再用眼睛“看”,不再用神识“探”,而是用“心”去感应,用“道”去共鸣。太虚意境扩散开来,我不是在寻找一条“路”,而是在感应那片与“秩序”格格不入的“混沌”法则的涟漪。道树幼苗的根须,如同最敏锐的触角,在虚无中轻轻摆动,捕捉着那微不可查的、源自混沌的“波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伤势在缓慢恶化,道树幼苗的滋养微乎其微。意识再次开始模糊。就在即将支撑不住的刹那——
道树幼苗的一片嫩叶,猛地指向了一个方向!同时,掌心的“朔月之匙”也传来了清晰的牵引感!
那里!虚无中,一个极其隐晦的、不断生灭的、由混乱法则构成的“褶皱”!
入口!
没有犹豫!我凝聚起道树幼苗和三星钥最后的力量,化作一道微弱的混沌流光,朝着那个“褶皱”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的、充满排斥力的薄膜。周遭的景象瞬间剧变!不再是绝对的虚无,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色彩斑斓到令人眩晕的混沌能量流!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数种不同属性、不同频率的能量如同沸腾的岩浆般疯狂对冲、湮灭、衍生!狂暴的法则碎片如同刀片般四处飞射,扭曲的引力场将一切撕扯、拉伸!
这里比之前的虚无裂隙更加危险!这里是法则的垃圾场,是秩序的坟场!任何稳定的“存在”在这里都会受到疯狂的攻击和同化!
“呃!”我刚一闯入,一股混乱的法则风暴便迎面撞来!道树幼苗剧烈震颤,混沌光华明灭不定,勉强撑开一个薄弱的领域护住我。三星钥自动共鸣,在我体表形成一层流转的星辉,抵御着混乱能量的侵蚀。但这里的攻击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我的伤势瞬间加重,刚刚凝聚的一丝元气几乎溃散!
不能停留!必须尽快穿过这片混沌流,找到相对稳定的区域!
我强忍着灵魂被撕裂般的痛楚,凭借着道树幼苗对混沌波动的微弱感应,以及三星钥的指引,在这片死亡的激流中艰难地穿梭、闪避。每一次移动都惊险万分,好几次都被混乱能量擦中,护体星辉剧烈波动,身体如同被凌迟。
不知挣扎了多久,前方狂暴的能量流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如同漩涡之眼的小型空洞!空洞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悬浮着!而且,那里传来的空间波动……相对稳定!
是避难所?还是……另一个陷阱?
身后是无穷无尽的混沌风暴,没有退路。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个空洞冲了过去!
就在我即将冲入空洞的瞬间,异变陡生!
空洞中央,那悬浮的物体……赫然是一艘……严重受损、风格古老狰狞、通体漆黑、布满尖刺的星舰残骸!这星舰的风格,与天宫、星灵、乃至已知的任何文明都截然不同,充满了侵略性与毁灭性!而且,从它残破的舰体上,散发出一股……与“幽冥监察者”同源,却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幽冥死气!
是“收割者”的舰船?!它们也曾到过这里?!
更可怕的是,就在我靠近的刹那,那艘幽冥星舰的残骸中,猛地亮起了两点猩红的光芒!一股冰冷、饥饿、充满杀戮欲望的意念,死死锁定了我!
“入侵者……死……”
一个残存的……幽冥自动防御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