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外的走廊，白炽灯的光线惨白得晃眼，将陆队和张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贴在斑驳的墙面上，像两道纠缠着的枷锁。
陆队的目光死死钉在文件末尾的签名上，那三个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落在纸上，却像千斤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顾慎行。
这个名字，陆队怎么可能忘。
三年前，他还是刑侦支队的一名普通警员，跟着当时的副队长顾慎行办过不少大案。顾慎行办案狠辣，心思缜密，是局里公认的破案能手，更是陆队曾经的标杆。可就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顾慎行突然提交了辞呈，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留下一堆猜测。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大人物，被迫远走他乡；也有人说他是捞够了好处，金盆洗手，从此隐姓埋名。
陆队怎么也想不到，时隔三年，会在这样一份移交文件上，看到这个名字。
市局专案组组长——顾慎行。
“陆队长？”张磊的声音打断了陆队的怔忡，他的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文件上的公章和签名都没问题，上级的指令很明确，城西仓库纵火案，连同暗网相关的线索，全部移交我们专案组。”
陆队缓缓抬起头，指尖攥着文件的边缘，力道大得让指节泛白。他盯着张磊，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什么：“顾慎行……他什么时候回市局的？这个专案组，又是什么时候成立的？”
张磊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是上级的安排，陆队长只需要配合移交工作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顾组长说了，你手里的所有案卷、证物，还有相关人员的审讯记录，都要在今天之内整理完毕，送到市局专案组办公室。”
“配合？”陆队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张警官，你搞清楚，这案子是我们队先盯上的。从周建明的死，到城西仓库的纵火，再到陈曼嘴里的暗网组织，我们查了整整半个月，现在一句移交，就要把所有成果拱手相让？”
“陆队长，请注意你的言辞。”张磊的脸色沉了下来，往前逼近一步，身上的气场骤然凌厉，“这不是请求，是命令。而且，顾组长特意交代，陈曼作为关键证人，也需要立刻转移到市局的羁押室。”
这话一出，陆队的瞳孔骤然收缩。
转移陈曼？
陈曼是目前唯一能牵扯出暗网组织的线索，一旦被移交到市局专案组，以顾慎行的手段，想要封锁消息，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不可能。”陆队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决绝，“陈曼是我们队的重要审讯对象，她的口供还没完全梳理清楚，现在不能转移。”
“陆队长，你这是要抗命？”张磊的眼神冷了下来，他身后的另一名警员也往前站了一步，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
走廊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刚才那个年轻警员快步走了出来，脸色慌张：“陆队，不好了！陈曼她……她晕过去了！”
陆队心里咯噔一下，顾不上再和张磊对峙，转身就冲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陈曼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刚才还压抑着的抽噎声，此刻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胸口起伏得极慢。
“怎么回事？”陆队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探向她的颈动脉，指尖传来的脉搏又弱又快，显然是情绪激动引发的晕厥。
“我也不知道，”年轻警员急得满头大汗，“就是刚才您出去之后，她突然就浑身发抖，然后眼睛一翻，就晕过去了。”
陆队皱紧眉头，低头看向陈曼的双手。她的掌心掐着几道深深的红痕，指甲缝里甚至渗出血丝，显然是刚才在里面承受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他沉吟片刻，立刻吩咐道：“快，叫救护车！送她去医院，安排人全程看护，不许任何人接触！”
“是！”年轻警员应声就要往外跑。
“慢着。”张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昏迷的陈曼，沉声道，“陈曼是专案组的关键证人，要送医，也该由我们的人护送。”
“张磊！”陆队猛地回头，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她现在是病人，不是你们的筹码！而且，在移交手续完成之前，她还是我们队的审讯对象，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张磊还想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走到走廊尽头接起了电话。
陆队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看到张磊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只应了一句“我知道了，顾组长”，便挂断了电话。
他走回来时，脸上的强硬已经褪去了几分，只是语气依旧冰冷：“顾组长说了，可以先由你们送医，但必须派我们的人一起看护。等陈曼脱离危险，立刻移交。”
陆队没有理会他，俯身检查着陈曼的状况，直到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他才直起身，对身边的警员吩咐道：“跟紧点，有任何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
看着救护车呼啸着驶离，消失在雨幕里，陆队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走到走廊的窗边，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指尖的那支烟依旧没有点燃。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模糊了窗外的霓虹，也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慎行的出现，绝不是巧合。
三年前，顾慎行突然离职，是不是就和这些暗网组织有关？这次他以专案组组长的身份回来，强行接管案子，是为了彻查真相，还是为了掩盖什么？
陆队的脑海里，无数个疑问盘旋着，乱成了一团麻。
他想起三年前的那桩旧案——也是一个雨夜，也是一桩纵火案，死者是一名线人，手里握着一份关于跨境犯罪的证据，可案子查了一半，就被上级强行叫停，所有案卷封存，而顾慎行，就是在那之后不久提出的辞职。
两桩案子，何其相似。
难道说，三年前的那桩案子，和现在的暗网组织，本就是一回事？
陆队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陆队，不好了！”电话那头，是警员焦急的声音，“我们护送陈曼到医院，刚进急诊室，就发现她的口袋里，多了一张纸条！”
陆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纸条上写了什么？”
电话那头的警员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字一句地念道：
“顾慎行，是鬼。”
雨势更猛了，雷声在天际炸响，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陆队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纸条上的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他心头的迷雾，却也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这场局，从一开始，就布得惊天动地。而他，不过是这盘棋里，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走廊的灯光，依旧惨白。
陆队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不管顾慎行是正是邪，不管这背后藏着多大的阴谋，他都要查下去。
为了周建明的死，为了三年前的旧案，更为了那些被暗网阴影笼罩的无辜者。
这场风暴，既然已经拉开序幕，他就绝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