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裹着湿冷的寒气涌进地窖,带着一股腐朽的土腥气,呛得陈曼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陆寻将她护在稻草堆后,指尖扣着腰间的枪柄,目光死死盯着门口那个佝偻的黑影。
老人手里的骨头在微光下泛着惨白的光,那不是寻常的兽骨,骨节纤细,弧度圆润,竟像是一截孩童的臂骨。陈曼的胃里一阵翻涌,下意识地攥紧了掌心的双生表,表壳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蓝光却愈发耀眼,将她和陆寻手腕上的印记映得清晰可见——那是一道蜿蜒的纹路,像极了陆家坳后山那条干涸的溪涧。
“血亲……终于找到了……”老人喃喃自语,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疯癫,反而透着一股近乎虔诚的狂热。她一步步走进地窖,脚步踩在散落的陶瓮碎片上,发出咯吱的脆响,“陆家的血,陈家的骨,合在一起,才能叩开归墟门……”
陆寻的眉峰骤然拧紧:“你到底是谁?归墟门是什么?”
老人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昏暗中,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嘴角的皱纹拧成了沟壑:“我是谁?我是守坟人啊……守了陆家坳三十年,守着那两座荒坟,守着你们这些流着陆家血的崽子……”她的目光落在陆寻手腕的印记上,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陆承宗那个老东西,当年以为把小的埋了,就能瞒天过海?他错了!错得离谱!”
陆承宗——那是陆寻爷爷的名字。
陆寻的心猛地一沉,后背的汗毛根根竖起。爷爷去世前,曾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让他永远不要回陆家坳,永远不要碰那两块埋在后山的无字碑。那时他只当是老人的临终胡话,如今想来,竟是字字诛心。
“当年被埋的,到底是谁?”陆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人没有回答,反而举起了手里的臂骨。她将骨节凑到唇边,轻轻一吹——
一阵呜咽的笛声突然响起。
那声音算不上悦耳,甚至有些刺耳,像是有无数只虫子钻进了耳朵,顺着血管爬进了四肢百骸。地窖里的黑雾像是被惊动了,开始疯狂地翻涌,盘旋着朝着陆寻和陈曼的方向扑来。陈曼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稻草堆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海,耳边响起了女人的哭喊声和孩童的啼哭声。
“这是……骨笛……”陈曼咬着牙,强忍着眩晕感,“是用当年被埋的那个孩子的骨头做的……”
她的话音未落,掌心的双生表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表盖“啪”地弹开,里面那张泛黄的合照滑落出来。照片上,两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小男孩并肩站着,眉眼一模一样,正是双生子。而照片的角落,竟还站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眉眼间,竟和眼前的老人有几分相似。
老人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突然浑身一颤,手里的骨笛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泪混着皱纹里的泥土滚落下来:“阿珩……阿屿……我的儿啊……”
陆寻的瞳孔骤然收缩。
阿屿——那是爷爷日记里提到过的名字,是他从未谋面的小叔叔。当年爷爷说,小叔叔生下来就体弱,没熬过冬天就夭折了。可这张照片,这根骨笛,却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陆寻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爷爷为什么要埋了自己的儿子?”
老人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是归墟门……是后山的那个门啊……”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尘封的往事,“三十年前,陆家坳突然闹起了瘟疫,死了好多人。村里的老人们说,是归墟门要开了,需要一对双生的血亲献祭,才能平息灾祸。你爷爷是当时的村长,他的两个儿子,正好是双生子……”
陈曼的呼吸一滞:“所以,他选了……埋掉小的那个?”
“不是选!是逼不得已啊!”老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爷爷本来想带着两个孩子跑,可村里人堵在了村口,他们说,不献祭,整个陆家坳的人都得死!你爷爷没办法,只能……只能把阿屿抱走,埋在了后山的荒坟里……”
她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是阿屿的奶妈……那天晚上,我偷偷跟在你爷爷身后,看着他把孩子埋了,看着他跪在坟前哭了一夜……我想把阿屿挖出来,可我不敢……我只能守着那座坟,守了三十年……”
陆寻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闷得他喘不过气。他终于明白,爷爷临终前的叮嘱,不是警告,而是赎罪。
就在这时,地窖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熟悉的呼喊:“陆队!陈曼!你们在哪儿?”
是队友的声音!
陆寻心头一喜,正要应声,却看到老人突然捡起地上的骨笛,猛地朝着陈曼扑了过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嘴里嘶吼着:“来不及了!归墟门要开了!必须用血祭!必须用血祭!”
陈曼猝不及防,被老人扑倒在地。骨笛的尖端朝着她的手腕刺来,那里,正印着和陆寻一模一样的血脉印记。
“小心!”陆寻瞳孔骤缩,猛地扑过去,一把攥住了老人的手腕。
三人扭打在稻草堆里,骨笛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黑雾翻涌得更厉害了,地窖的石壁开始簌簌地掉渣,头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陈曼挣扎着爬起来,看到陆寻和老人僵持不下,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双生表上。蓝光依旧耀眼,而她和陆寻手腕上的印记,竟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顺着血脉,一点点苏醒。
她突然想起老人刚才的话——
陆家的血,陈家的骨,合在一起,才能叩开归墟门。
陈家的骨……
陈曼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外婆,就是陆家坳人。当年外婆临终前,曾给了她一枚海棠花纹的铜扣,说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而那枚铜扣的纹路,竟和双生表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难道……她的身上,也流着陆家坳的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地窖的石门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开。漫天的黑雾涌了进来,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后山的方向,亮起了一道诡异的红光。
老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道红光,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开了……归墟门开了……”
她挣脱了陆寻的手,疯了似的朝着地窖外跑去,嘴里反复念叨着:“阿屿,娘来陪你了……娘来陪你了……”
陆寻想去追,却被陈曼一把拉住。
“陆队,你看!”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陆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枚双生表的蓝光,正顺着他们手腕的印记,一点点蔓延开来。而那道红光,像是有生命一般,正朝着地窖的方向,缓缓移动。
更让他心惊的是,地窖的角落里,那几捆干枯的稻草,竟在黑雾的笼罩下,慢慢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三十年前,死于瘟疫的陆家坳村民。
他们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正一步步朝着陆寻和陈曼,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