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IcU大门上方,那盏象征生死博弈的红色指示灯,灼烧着走廊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赵云笙几乎是冲到的。
他的大衣肩头还沾着夜深的寒露,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呼吸急促,平日里那双沉静的眼眸此刻赤红,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与愤怒。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矗立在走廊尽头的男人——叶义康。
叶义康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严肃的唐装也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与僵直。
他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没有言语,却仿佛已厮杀了千百个回合。
“他怎么样?”赵云笙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碎裂。
叶义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惯于掌控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乎……崩溃的裂痕。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一种极其沉重、甚至带着恳求的语调说:“他……现在情况危急。他醒来后,一直……只想见你。”
这近乎服软的话,从叶义康口中说出,本该石破天惊。
这或许是这位强硬的父亲在儿子濒临死亡后,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与妥协。
然而,赵云笙听着,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冷极浅的笑意。
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讽刺、悲凉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恨意。
“见我?”他轻笑出声,笑声在空旷寂静的IcU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叶先生,您是不是又搞错了?”
他上前一步,逼近叶义康,目光直直刺入对方强撑的镇定里:“您现在允许我见他了?在他用刀片划开自己手腕之后?在他差点如您所愿彻底消失之后?”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叶义康紧绷的神经。
“您之前那副‘为他好’、‘杜绝一切干扰’的架势呢?您那份‘认清现实’、‘符合所有人利益’的冷酷决断呢?”赵云笙的嘴角噙着那抹残忍的冷笑,“怎么?现在发现,您那套行不通了?发现冰冷的控制和威胁,真的会把他逼死?所以不得不放下身段,来找我这个‘不必要的干扰’、这个‘刺激他情绪’的根源,去帮您安抚您那快要破碎的‘提线木偶’了?”
叶义康的脸色在赵云笙一句句的逼问下,变得灰白。
他下颌紧绷,似乎想维持威严,却发现所有的权威在儿子流淌的鲜血和眼前这个男人赤裸的控诉前,都已摇摇欲坠。
“赵云笙!”他试图打断,声音里带着一丝色厉内荏。
“叶先生!”赵云笙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他,赤红的眼睛里翻滚着痛楚与愤怒,“您是不是觉得,只要我进去,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没事,告诉他我们还有希望,他就能活下来?就能继续乖乖做您的儿子,叶家的继承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剧痛:“然后呢?等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您是不是又要再次没收他的通讯,再次把他锁回那个金色的笼子里?直到下一次……下一次他可能再也救不回来?!”
“你……”叶义康被彻底戳中了内心最深处的算计与恐惧,一时语塞。
赵云笙脸上的冷笑愈发深刻,却也愈发悲凉:“我不会如您所愿的,叶先生。您儿子的命是命,我赵云笙的心,也不是铁打的。我不会再给您第二次机会,让您利用我对他的感情,当作安抚他、然后再一次彻底伤害他的工具!”
他指着那扇紧闭的IcU大门,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我爱过他。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比谁都清楚,真正能逼死他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您那令人窒息的控制欲和冷酷无情的‘为你好’!”
“今天您允许我见他,不是您的恩赐,而是他用命换来的!”赵云笙的眼泪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为叶靖川,为他自己,为近来发生的一切糟心事,与他冰冷的语气形成残酷的对比,“但您记住了,这不是结束。如果……如果他这次能挺过来……”
他死死盯着叶义康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立下血的誓言:“要么,您彻底放手,给他真正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要么,您就等着看,看下一次,还有没有运气能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说完,他不再看叶义康那震惊而难堪的脸色,背过身去。
叶义康僵立在原地。
赵云笙最后那番话,像最终的审判,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砸得他灵魂震颤。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管教方式,是否……真的错了。
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儿子和那个他试图摧毁却无比坚韧的男人。
另一边,是他固守了大半生、此刻却开始崩塌的权威与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