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笙当时的伤势凶险异常。
肝脏破裂导致的大出血，如同打开了血闸，全身超过三分之一的血液流入了腹腔，在体内淤积成致命的血泊。
最致命的是近肝下腔静脉的损伤——这是所有肝外伤中死亡率最高的类型，汹涌的出血量足以在瞬间夺人性命。
手术尚未开始，失血性休克便已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生死一线间，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似乎让命运的天平发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倾斜。
江市人民医院副院长亲自带队，率领顶尖的普外科团队，搭乘医疗专机火速驰援。
无影灯下的生死时速，与死神争夺分秒。
最终，这场惨烈的车祸造成了十七人受伤，九人重伤，两人当场罹难。
若非江市专家的及时介入，那份冰冷的死亡名单上，必将再添三个名字——其中，就包括赵云笙。
两周后，他顺利出院，但身体如同被抽干了精髓，异常虚弱，医嘱需静养一段时间。
出院这天，沈杰希特意从宁市赶来。
楼下厨房里，他和凌天、周宁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着营养餐，锅碗瓢盆的叮当声隐约传来。
赵云笙窝在阳台躺椅里，阳光把他的居家服照得透亮，锁骨凹陷处能盛下一汪月光——周宁偷偷拍下这张照片发在兄弟群，配文“战损版赵总限时返场”。
由于消瘦的缘故，他的脸部轮廓线变得更加明显，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以及突出的颧骨，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立体。
半夜伤口疼醒时，赵云笙总会下意识摸出手机。锁屏还是去年团建拍的烟花照，叶靖川的侧脸藏在光影里。
他依稀记得，昏迷中，有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声音里浸透了绝望的悲伤，沉痛得如同重锤。
护士告诉他，当时场面混乱，那可能是志愿者，也可能是他的幻觉。
但赵云笙心里明白，那声音如此清晰，绝不可能是他的幻觉。
那个人既然能叫出他的名字，那就说明彼此之间肯定有过某种交集，绝对不可能是完全陌生的关系。
不过，既然对方表现出不愿意进一步接触的态度，赵云笙自然也不好再去勉强。
他轻轻阖上眼，手背覆在额前。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曾执笔绘就蓝图，此刻却显得疲惫不堪。
远处，北环cbd的玻璃幕墙在日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像一片冰冷燃烧的金属森林。
“开饭啦！”凌天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烧鲫鱼窜出厨房，差点撞翻周宁精心摆盘的果切。
三人围着餐桌争抢最后一块排骨时，周宁突然挤眉弄眼：“老赵，给你整个交友App账号呗？现在流行病号服破碎感，你这颜值，分分钟爆火！”
赵云笙舀汤的手一顿。
汤勺磕碰瓷碗的清脆“叮当”声，像极了他深夜指尖悬在叶靖川半年前更新的社交动态上方、却始终不敢点下那颗红心的慌乱心跳。
“瞎起什么哄！”沈杰希立刻打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建筑界神颜需要靠App？”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怔了一下。那个名字——李言之——如同幽灵般浮现在脑海。
如果这个时候他开口提起这个人，那么赵云笙也许会联想起那个声音的主人。
当然……也有可能压根不会，因为李言之早就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从决定断联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一生不会再见的觉悟。
赵云笙垂眸，沉默地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翠绿的葱花，神情恍惚。
众人见状，默契地咽下了后续的玩笑。
夜里翻身的动作大了些，伤口又开始抽痛。
笔记本电脑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幽幽蓝光，映亮47封未读邮件。
最顶端，是国耀集团的招标邀请函——滨江美术馆项目，去年被他亲手否决的方案，如今竟成了对手公司宣传册上的封面。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震动，只是一条垃圾短信。
赵云笙下意识去够床头柜的止痛药瓶，拧开，里面孤零零躺着三粒白色药片。
指尖在通知栏划过，叶靖川的聊天窗口停留在最初交换账号的记录，一片死寂。
他最终删掉了打好的“最近好吗”，转而点开公司群：“明天九点视频例会照常，把三季度报表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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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被晚餐时那个念头缠绕，沈杰希驾车回宁市的路上，鬼使神差地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像裹着一层看不透的寒冰，透着一股疏离的冷漠。
尽管如此，当听筒里再次传来那熟悉的声线时，沈杰希的心脏还是猛地一缩，在寂静的车厢里，剧烈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引擎的轰鸣。
“喂，你好。” 男人的声音波澜不惊。
沈杰希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努力压下翻涌的紧张：“您好！我是沈杰希，之前……打扰过您一次……”
“沈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对方截断他的话，干脆利落，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回拨。
那语调依旧不咸不淡，或许这就是他一贯的底色。
沈杰希不开心。
“那我就直说了……”沈杰希心中暗想，你以为我不敢说出口吗？
他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像要把所有话倒出来：“言之出国前跟我说过，如果以后想在江市发展，他能帮忙！我知道他这人，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虽然……虽然很久没联系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沈杰希的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当、当然了，我就随口一问……不行也没关系……您千万别为难……”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如蚊蚋，连自己都感到难堪。
最初的冲动早已烟消云散。
“这事听起来就挺离谱的，江市又不是您家开的……”他小声嘟囔着，自己也觉得这请求既唐突又过分。
对方没有回应，反而传来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声。
这笑声像根细针，扎得沈杰希脸颊发烫。
“就……就当我说错话了！”他有些尴尬地说道。
“既然如此，下次就不必再打来了。我弟弟已经回国。那么……”
“等等！别挂电话！”沈杰希急忙喊道，声音带着急切，“是这样的！我们有两个同学应聘了迅捷股份的外贸员职位！本来复试都过了，结果……因为一些原因被刷下来了……”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我知道江市很大，您家……也未必跟迅捷有什么联系……提这个请求，实在很冒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应聘什么职位？” 对方问。
“外贸员。”沈杰希脱口而出，随即又自嘲地补充，“不过没关系，我们再找别的……”
对方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沈杰希心中有些失落，对方似乎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
就在他准备道谢挂断时，对方忽然问：“还有别的事？”
沈杰希迟疑了一下：“……没有了。”
指尖即将按下结束键的刹那，一个念头闪过。他急忙追问：“那个……我能问问哥怎么称呼吗？”
对方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很快回应道：“称呼我李先生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