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重归宁静,只有加湿器细微的嗡鸣和李言之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赵云笙维持着怀抱的姿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稳稳承接住怀中人所有的重量与脆弱。
他能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滚烫温度,也能感觉到那份强撑的坚硬外壳正在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脆弱的内里。
李言之起初身体还有些僵硬,渐渐地,最后一丝力气也抽离,整个人彻底陷进这个怀抱里,头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
时间在相拥的静默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赵云笙感到肩头传来一阵细微而持续的湿热——那是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他没有动,也没有出声询问,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掌心带着安抚的节奏,一遍遍轻抚过李言之微微颤抖的脊背。
又过了好一阵子,那压抑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
李言之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已耗尽,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眼下的青黑在苍白肤色上愈发明显。他闭着眼,沙哑地挤出一个气音:“渴……”
赵云笙立刻调整姿势,单手拿过茶几上备着的温水,将杯沿轻轻凑到他唇边。
李言之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眉头因为吞咽的不适微微蹙起。
“还要吗?”
李言之无力地摇了摇头。
赵云笙放下水杯,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湿意。“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
李言之却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有些涣散,却执拗地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云山……项目……”
“放心,”赵云笙立刻保证,语气沉稳有力,“杨副总能力很强,暂时顶得住。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了,也没你重要。今天我的任务就是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或许是药物起效,或许是这承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李言之眼中最后一点挣扎散去,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陷入沉睡。
然而,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赵云笙西装的一角,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仿佛怕一松手,这短暂的温暖就会消失。
赵云笙低头凝视着怀中人因高烧和情绪宣泄后异常脆弱安静的睡颜,心底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酸涩与怜爱互相交织。
他维持着这个被依赖的姿势,任由思绪翻腾。
窗外,阳光逐渐变得炽烈,又慢慢西斜,将房间内的光影拉长。
期间王特助轻手轻脚地送来过一次清粥小菜和水果,探了探李言之的额温,低声向赵云笙汇报:“温度降下来一点了,三十八度二。赵总,您要不要也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赵云笙摇摇头,示意他将东西放在一旁即可。
李言之这一觉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稳,时而会因为梦魇轻轻抽泣或呓语,赵云笙便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轻拍他,在他耳边低声安抚:“我在,没事了……”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李言之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眼神还有些迷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赵云笙坚毅的下颌线和带着关切的眼神。
他发现自己还维持着被抱坐的姿势,枕在对方肩上睡了一下午,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窘迫,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别动,”赵云笙按住他,声音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低哑,“刚退烧,再缓缓。”
他伸手探了探李言之的额头,热度确实退下去不少,终于稍稍安心。
“饿不饿?粥还温着,要不要勉强吃一点?”
李言之这次没有立刻拒绝,他确实感到胃里空得发慌,点了点头。
赵云笙小心地扶他在沙发坐好,在他身后垫好靠枕,这才起身去盛粥。
他试了试温度,刚好入口,便坐回李言之身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李言之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怔了一下,脸上泛起极淡的红晕,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我自己可以。”
“听话,”赵云笙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你手上没力气。”下午帮他换衣服时,那软绵绵的手臂触感还记忆犹新。
李言之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妥协地张开了嘴。
粥煮得软烂清淡,带着米粒天然的香气,温暖地滑过喉咙,安抚了空泛的胃部。
赵云笙极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喂他,期间不时用纸巾帮他擦擦嘴角。
李言之起初还有些僵硬,后来便也放松下来,安静地接受着这份细致的照料。
吃了小半碗粥,李言之摇了摇头,表示够了。
赵云笙没有勉强,放下碗,又递过温水让他漱口。“感觉好点了吗?”
“……嗯。”李言之低低应了一声,虽然依旧没什么精神,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他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又转向赵云笙,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真的不用去处理工作?”
赵云笙笑了笑,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等你躺回床上休息,我就在这儿办公。儿童康复中心的设计稿还没看,‘盛世’资质升级和项目动工的事也千头万绪,确实分身乏术。”
他的指尖温热,语气诚挚,“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好起来。李言之,试着多相信我一点,也给你自己一点喘息的时间,好吗?”
灯光下,赵云笙的眼底有着明显的倦色,显然保持一个姿势一下午并不轻松,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关怀与不容动摇的坚定。
李言之望着他,长久地,然后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阴影。许久,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对抗或疲惫的妥协,而是一种微妙的、带着肯定的应允。
赵云笙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极轻、极快的吻,如蜻蜓点水。
李言之却不满意这浅尝辄止,原本虚软的手突然有了力气,攥住赵云笙的衣领,将他拉回,声音带着病中的软糯和一丝不容拒绝的任性:
“……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