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墨。
陈平安换上夜行衣,把隐息佩贴身戴好。
玉佩凉丝丝的,效果确实顶,一身灵力波动藏得严严实实。
他最后摸了摸怀里那枚带着温乎气的破禁符,符上红纹在黑暗里隐隐发亮。
目标明确——禁地外围。
云溪山后山这片禁地,守得比前山严实多了。
明岗暗哨,巡逻的弟子一队接一队,脚步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楚。
空气里绷着股劲儿,那是阵法运转带来的压力。
他像道影子,贴着山崖子摸。
蕴魂袍的黑把他裹得跟夜色融一块儿,躲开一拨拨巡逻的。
按墨长老给的模糊信儿,他找到一处偏得不能再偏的崖壁。
这儿阵法光幕看着比别的地儿薄乎点。
就这儿了。
他掏出破禁符,运起一丝灵力慢慢灌进去。
玉符亮了,对着前面空荡荡的地方一照。
嗡的一声轻响,本来啥也没有的地儿,阵法光幕真就荡开波纹,裂开道刚够一人侧身挤过去的缝儿。
机会就一眨眼!
陈平安身子一缩,泥鳅似的滑了进去。
刚进去,身后缝儿就合上了,跟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禁地里头,景象全变了。
阴风刮脸,带着刺骨的凉。
灰蒙蒙的雾气罩着,看不了多远。
空气里混着铁锈似的血腥味和一股压得人心慌的闷气。
灵气乱糟糟的,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子感。
他憋着气,小心的往前摸索。
脚下土变粘了,时不时踩到碎骨头,有人有兽,在雾里泛着瘆人的白。
越往里,雾越浓,都快化不开了。
温度直线往下掉,哈气成霜。
远处有呜呜咽咽的声儿,像哭又不像哭,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顺着声儿,拨开厚重的雾障。
眼前豁然开朗,看到的景象,让他呼吸一顿。
一片空地上,杵着一座老大老高的黑色祭坛。
坛子是用某种不认识的黑石头垒的,刻满了密密麻麻、跟活物一样蠕动着的血红符文。
那些符文明明灭灭,贪婪地吸着从地缝里冒出来的丝丝黑气。
祭坛四周,捆着几十号大活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个个脸白得像纸,眼神空洞,跟魂儿被抽了似的。
他们手腕子被划开了,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汇进坛子底座的沟槽里。
粘稠的血顺着邪乎的符文往下淌,冒着微弱的红光。
祭坛正当中,供着个东西。
那是个大概一人来高的、模模糊糊的胚胎样子的玩意儿,通体漆黑,表面覆盖着一下一下搏动着的、粘稠的血管状纹路。
它一缩一胀,跟心跳似的,散发出恶心吧啦的阴邪气和吓人的威压。
鬼将胚胎!
祭坛旁边,还立着块黑石碑。
碑上刻的,竟然是地府判官专用的鬼画符。
陈平安心头咯噔一下,胃里直翻腾。
用活人鲜血魂魄养邪物,这手段太毒了。
赵乾跟地府勾结,没跑了。
他压着火,眼神锐利地扫了一圈。
在祭坛一角,瞅见个不起眼的小石龛。
龛里躺着几枚黑玉简。
机会!
他猫下腰,借着阴影往前溜,精准地躲开几处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的警戒符文。
手指头轻轻一碰,拈起一枚玉简。
神识往里一探。
海量信息涌进脑子!
玉简里头,清清楚楚记着赵乾跟一个地府判官的神念交流影儿。
内容详详细细,怎么养这鬼将,最后咋用“至阴魂体”当关键祭品,助鬼将彻底大成,咋控制地府阴兵,谋划着造反。
还有具体的时间安排、要的天材地宝单子……铁证如山!
(获得赵乾勾结地府、图谋婉娘的铁证!)
陈平安二话不说,掏出空白玉简,神识全开,玩儿命复制内容。
时间紧,每一秒都煎熬。
就在复制完的节骨眼上,脚下好像踩到个特别隐蔽、几乎跟泥地没两样的凸起。
咔嚓!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响动,在死静里却跟炸雷似的!
糟了!还有隐藏的机关!
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瞬间炸开,撕破了夜。
祭坛周围血红光芒猛闪!
“敌袭!祭坛!”
“在那边!围住他!”
远处传来嗷嗷喊叫和密集的破空声。
守卫全惊动了。
陈平安心里骂娘,把玉简狠狠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转身发力狂奔。
刚窜出去,一股冰凉、恐怖、充满嗜血味的意念像实物一样,猛地钉住了他。
来源就是祭坛中间那鬼将胚胎。
那胚胎剧烈哆嗦,表面猛地裂开两道缝,豁然睁开。
那是一双死气沉沉、纯猩红的血眸子。
死死咬在陈平安背上。
被发现了!
陈平安头皮发麻,炼气期灵力轰地爆发,把速度提到极限,朝着来路玩命逃窜。
身后,叫骂声、脚步声、破风声像涨潮一样压过来。
浓雾被搅得翻滚。
那双猩红的血眸子,隔着重重雾障,好像还能穿透一切,死死盯着他背影。
必须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