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陆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锁在那个撞伤林筱的守卫身上。没有怒吼，没有挣扎，但那无声的、纯粹的杀意，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胆寒。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林筱额角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声。
那个被盯着的守卫，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握着电击棒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戴维博士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远离风暴中心。
连通过监控观看的赵元，都忘了发出指令，只是屏息凝神地看着屏幕里那个仿佛变了一个人的陆辰。
林筱捂着剧痛的额角，血液糊住了她一边的眼睛。她看着陆辰那副陌生的、如同修罗般的样子，心里害怕得要命，但更多的是一种揪心的疼痛。
【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怪物……】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陆辰动了。
他不是扑向那个守卫，而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对方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很轻，落在寂静的地面上，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地钉在守卫脸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
“拦住他！”赵元的声音终于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另一个守卫反应过来，举起电击棒就朝着陆辰的后颈戳去！
然而，他的动作在陆辰眼中仿佛被放慢了数倍。陆辰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侧身、抬手、精准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一拧一夺！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随着惨叫响起！电击棒易主！
拿到电击棒的陆辰，看都没看那个捂着手腕哀嚎的守卫，目光依旧锁定着最初的目标。
那个撞伤林筱的守卫，看着同伴瞬间被废，看着陆辰手中闪着蓝光的电击棒，恐惧彻底淹没了他。他大叫一声，转身就想往门外跑！
陆辰手腕一抖，电击棒如同蓝色的闪电般脱手飞出！
“砰！”
精准地砸在了那守卫的腿弯处！
守卫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抱着腿痛苦地蜷缩起来。
解决掉两个守卫，只用了不到五秒钟。干脆利落，狠辣无情。
陆辰看都没看地上的两人，他的目光，终于从那个最初的目标身上移开，缓缓转向了……捂着额头、满脸是血的林筱。
那双猩红的、充满杀意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翻涌。
林筱看着陆辰一步步向她走来，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现在的样子太可怕了，像一头完全失去理智的凶兽。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陆辰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看着她脸上畏惧的表情，看着她额角刺目的鲜血，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眼底那疯狂的赤红如同潮水般退去少许，露出一丝……茫然和……痛苦？
【……血……我……】他的心声破碎不堪，充满了自我厌恶和混乱，【……吓到她了……我又……】
他停在原地，不再前进，只是死死地盯着林筱额角的伤，呼吸粗重，握着拳的手因为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手背上刚刚抢夺电击棒时被划破的伤口也在渗着血。
戴维博士躲在角落，飞快地在平板上记录着，嘴里喃喃：“攻击性行为……目标明确……但对特定个体出现抑制……有趣……”
赵元通过监控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林筱看着陆辰那副挣扎痛苦的样子，看着他手上也在流血，心里那点恐惧突然就被心疼压过去了。
他不是怪物。他只是……生病了。而且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这样的。
她一咬牙，不但不再后退，反而朝着他走了过去。
“陆辰……”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还带着点颤抖，但眼神很坚定，“我没事，只是破了点皮。”
她走到他面前，抬起没有沾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握住了他紧握的、颤抖的拳头。
“你看，真的没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冷静下来，好不好？”
陆辰的身体在她触碰到的瞬间僵硬如铁，他猛地想抽回手，但林筱死死握着，没让他挣脱。
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自己手上和她额角同样刺目的红色，眼底的疯狂和暴戾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和……一丝无助。
他闭上眼，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向前踉跄了一步，额头轻轻抵在了林筱没有受伤的那边肩膀上。
重量几乎全部压了过来。
林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依靠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用尽全力支撑住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另一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了……没事了……”她像哄孩子一样，低声重复着。
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在她笨拙的安抚下，一点点地放松下来，那骇人的杀气也彻底消散了。
监控另一头的赵元，看着屏幕上相拥（虽然更像是林筱在支撑着陆辰）的两人，眼神晦暗不明。他沉默了片刻，对着麦克风冷冷道：
“戴维博士，记录数据。守卫撤出来。今天到此为止。”
说完，他切断了通讯。
戴维博士如蒙大赦，赶紧收拾东西。那两个受伤的守卫也被后来进来的人搀扶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筱扶着几乎虚脱的陆辰，慢慢挪到床边，让他坐下。她想去拿点水给他喝，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陆辰紧紧攥着，根本抽不出来。
他攥得很用力，指节泛白，仿佛那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林筱只好放弃，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坐在他旁边。
陆辰一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林筱能“听”到他心底那片废墟般的寂静，以及反复回荡的几个字：
【……又会伤害……靠近我的人……】
他在自责。为刚才的失控，也为可能存在的、未来的风险。
林筱心里酸涩难当。她想了想，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
“喂，刚才谢谢你啊。虽然场面是吓人了点，但好歹把那两个讨厌的家伙收拾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陆辰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林筱不气馁，继续絮絮叨叨：“不过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儿，那个人的手腕估计得养几个月……还有那个电击棒，扔得真准！你以前是不是练过啊？……”
她东拉西扯，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只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是想告诉他，她不怕他，她还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筱说得口干舌燥时，陆辰忽然极低极低地开口了，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对不起。”
林筱一愣。
他依旧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疲惫：“……又把你……卷进来……还害你受伤……”
林筱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看着他脆弱的后颈，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说什么傻话。”她用力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是我自己要跟着你的。合作伙伴，不就是要有难同当吗？”
陆辰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筱以为他睡着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交流，就这么陪他坐到天荒地老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句极其微弱、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低语：
“……别走。”
林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涨。
她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看着他不自觉流露出的依赖，深吸一口气，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许下承诺：
“好，我不走。”
夜色渐深。
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墙角一盏昏暗的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林筱靠在床头，陆辰则因为体力透支和情绪大起大落，终于支撑不住，握着她的手，靠在她的身侧沉沉睡去。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林筱看着他沉睡的侧脸，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和依旧苍白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赵元绝不会就此罢休。今天的失控，或许反而让赵元更加“兴趣浓厚”。
而陆辰身上的问题，也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
但……
她低头，看着两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没有松开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弱的温度，心里那份原本因为恐惧和未知而产生的动摇，渐渐被一种更加坚定的东西取代。
不管前方是什么，这条路，她陪他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