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太医推算的预产期仅剩三日,钟粹宫的空气仿佛都被拧紧了几分,处处透着“一级戒备”的紧张。天刚蒙蒙亮,负责值守的产科太医便提着药箱,轻手轻脚走进内殿——他今日来得比往日更早,指尖搭在闻咏仪腕上时,目光紧紧盯着脉案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娘娘脉象平稳,胎儿胎动次数正常,约摸每刻钟动三次,位置也已入盆,胎位很正。”太医一边记录,一边轻声回禀,笔杆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只是双胎压迫膀胱,娘娘若有尿频之感,无需强忍,随时传召宫人伺候便是。”
诊脉刚结束,御膳房的送膳队伍便到了——往日是一日三餐,如今增至一日五餐,除了固定的灵泉水炖鸡汤,还额外加了燕窝粥、鸡蛋羹和清炒时蔬,都是易消化的温补膳食。送膳太监捧着食盒进来时,脚步放得极缓,连食盒碰撞的轻响都刻意避免,递过“验看记录”时,声音压得像蚊蚋:“咏嫔娘娘,今日的燕窝粥加了少许冰糖,御膳房总管说您近日口味偏淡,特意调的。”
殿内的宫人更是谨慎。打扫的宫女用软布擦拭金砖地面,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守在殿外的小太监,连咳嗽都要捂着嘴跑到墙角,生怕声音传入内殿。偶有新来的小宫女因紧张打翻了水盆,立刻有资历深的宫人上前,一边轻声安抚,一边迅速清理干净,全程没有半句呵斥,却比呵斥更显殿内的肃穆。
可这份紧张,在闻咏仪面前却悄然化开。她反而比往日更显从容,每日晨起都会扶着春桃的手,在庭院里散步半个时辰——踩着铺着绒毯的石板路,看墙角的腊梅冒出花苞,听远处传来的晨钟,脚步不快,却走得稳当。午后阳光正好时,她便让春桃把筹备好的婴物搬到内殿,坐在软榻上一一翻看:拿起天蓝色的小衣,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捏了捏襁褓里的蚕丝棉,感受着那份轻柔;连银质小勺子都要放在掌心掂掂重量,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这手艺越发好了。”闻咏仪拿起一床绣着祥云纹的襁褓,对春桃笑道,“这蚕丝棉铺得均匀,针脚也藏得严实,等孩子出生裹着,定不会觉得硌得慌。”
春桃见她神色轻松,悬着的心也放下大半,笑着回应:“都是按娘娘的吩咐做的,能合小主子们的身,便是奴婢的福气。”
她深知宫人们仍因“惠妃掺药”一事心有余悸,便在傍晚时分召来殿内所有宫人,坐在软榻上望着众人,语气平静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前些日子的事,皇上已妥善处置,往后再不会有人敢在安胎药上动手脚。如今有四位太医轮流值守,御膳房专供膳食,连接生婆都演练了十日,万事俱备,你们不必慌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脸庞,又补充道:“等孩子顺利降生,每人赏月钱两吊,表现好的还能升一级份例。你们只需按规矩做事,照顾好我,也照顾好自己,便是帮了大忙。”
这番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宫人们瞬间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神色渐渐舒缓,有人甚至红了眼眶,连忙跪地谢恩:“谢娘娘恩典!奴婢们定尽心伺候,保娘娘与小主子们平安!”
足月前一日,李太医做了最后一次详细诊脉。他不仅查了闻咏仪的脉象,还通过腹部触诊感受胎儿的位置,最后笑着躬身回禀:“娘娘大喜!两位小主子都已乖乖入盆,胎位端正,胎音洪亮,各项指标都适合顺产,想来用不了明日,便会发动了。”
闻咏仪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随即命春桃做最终检查:“去把那只紫檀木箱取来,再核对一遍婴物和接生婆、太医的值守名单。”
春桃应声而去,很快便捧着紫檀木箱回来。闻咏仪亲自打开暗锁,确认里面的产后修复膏、无菌产褥都齐全,又让春桃检查床头抽屉——顺产丸用锦缎包裹着,静静躺在抽屉角落,位置隐秘却伸手可及。接着,两人又去侧殿核对婴物:十套小衣叠得整齐,四床襁褓摆在最上层,桃木长命锁和银质小勺子放在专门的锦盒里,数量分毫不差。
最后,春桃拿着值守名单,到偏殿确认:四位太医分两班值守,此刻当班的两位正坐在桌前整理药材;四名接生婆穿着干净的素衣,正坐在床边低声交流,见春桃进来,立刻起身行礼,神色恭敬。
“都妥当了,娘娘。”春桃回到内殿,轻声回禀。
闻咏仪靠在铺着软枕的床头,指尖轻轻抚过隆起的小腹。腹中的双胎似有感应,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触摸。她低头,对着小腹轻声说:“孩子们,咱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娘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定能让你们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世上。”
窗外的晚风拂过窗棂,吹动了悬挂的纱帘,殿内的烛火摇曳着,在墙上投下温柔的光影。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沉稳而有节奏,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倒计时。闻咏仪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所有的算计与防备,所有的筹备与期待,都将在明日迎来最终的答案。而她知道,等待她的,定会是母子平安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