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插在碎石里,棍身还在微微震颤。
孙悟空趴在地上,鼻息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像从铁炉里拉风箱。
他没睁眼,可识海深处那道金瞳第九环星图却仍在缓缓转动,哪怕意识快要散掉,吞噬的本能也没停。
可这一次,吞进去的东西不听使唤了。
火雷法则在左臂经脉里横冲直撞,星辰之力卡在脊椎第三节,乙木精血残余则像藤蔓一样缠住心口,越收越紧。
三股力量互不相让,在体内撕扯出一道道隐痛,像是有人拿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锯。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这次不是装的。
一口黑血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在石头上,滋的一声冒起白烟。
“撑不住了……”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再这么吞下去,不是变强,是把自己炸成渣。”
他咬牙,一拳砸向地面。
碎石飞溅,手掌裂开,血混着泥灰糊了一地。
可这痛感反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借着这一击的反震力,硬生生把游走失控的混沌真气拽回丹田,一圈、两圈……第七圈时,终于勉强归位。
第九环星图闪了闪,慢了下来。
他喘着气,慢慢抬起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指头都在抖。
刚才那一战,他靠伪装重伤骗过天兵,借他们的阵法当养料,一口气吞下大量雷火与星轨法则。
当时只觉得爽快,像是饿极的人猛吃一顿大餐。
可现在,消化不动了。
吃得太多,太急。
他撑着地面,一点一点把身子挪正,背靠岩壁坐了起来。
金箍棒还插在土里,他伸手握住棍柄,轻轻一拔,带出半截湿泥。
棍子在他手里轻颤,像是感应到主人的状态,发出低沉的嗡鸣。
“你也知道不对劲了?”他咧嘴一笑,牙上还沾着血,“俺老孙吞天吞地都不怕,倒被这点零碎给卡住了。”
他闭上眼,内视经脉。
火红、银白、青绿三色能量盘踞不同区域,彼此排斥,稍有搅动就引发震荡。
更麻烦的是,金瞳第九环的运转节奏变了——以前是自动吸纳外界法则,如今竟开始抽取他体内的混沌真气来维持旋转,像是反噬。
“以前是嘴大胃口好,现在……”他睁开眼,眸光微闪,“是肠子堵了。”
不能再在这儿耗下去。
归墟裂隙阴气重,时空乱,适合藏身,却不适合调息。
这种地方,一个走火入魔就得永远埋在这堆烂石头底下。
他必须找个清净些的地方,把吞进来的东西理顺。
可上哪儿去找能容纳这等层次法则冲突的地方?
他皱眉思索,忽然想起东海龙王曾提过一处地方——漂浮在归墟海面的混沌遗墟。
说是上古大战后残留的浮岛,曾有大能在那里参悟天地本源,连破碎的法则都能自行弥合。
“那地方……该还在。”他喃喃,“去一趟。”
主意一定,他不再犹豫。
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神念沉入识海,死死压住第九环星图的异常波动。
然后一手拄棍,一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腿还在发软,但他没停下。
一步,两步,走到裂隙边缘。
脚下就是归墟海——漆黑一片,浪不高,却带着腐蚀性的气息,能把神魂都泡烂。
海面上雾气弥漫,远处隐约有座灰蒙蒙的岛屿轮廓,若隐若现。
那就是混沌遗墟。
他盯着那岛看了几息,忽然冷笑一声:“以前总觉得吞得多就是本事,现在才知道,不会化,再多也是毒。”
话音落下,他纵身一跃。
赤影划破阴风,直坠而下,落向那片被时间遗忘的海域。
半空中,他握紧金箍棒,棍身随心意延展,一头点向海面,借力再度腾起,踏着翻涌的黑浪前行。
每一步落下,水面都炸开一圈涟漪,却没有沉没——他的重量被混沌真气托着,如同踩在实地。
可就在第三次腾跃时,体内猛然一抽。
左臂火雷法则突然暴动,顺着肩井穴直冲脑门。
他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海里,全靠本能挥棍稳住身形。
“妈的!”他骂了一句,落地后单膝跪在浪尖,额头渗汗,“这时候闹脾气?”
他盘膝坐下,金箍棒横放膝上,双手按住太阳穴,强行引导紊乱的真气循环。
这一次不敢大意,一圈一圈,缓慢推进,像在拆解一团乱麻。
足足半炷香工夫,才把那股躁动压回去。
他喘着气,抬头再看前方。
混沌遗墟近了些,能看出岛上有些残破建筑,倒塌的石柱、断裂的台阶,还有几根歪斜的碑,上面刻着谁也认不出的文字。
“到了那儿,先静下来,把这几股力量捋清楚。”他对自己说,“火雷归火雷,星辰归星辰,乙木……哼,蟠桃园那点血债,迟早要算。”
他站起身,继续前进。
越是靠近岛屿,海中的阻力越大。
那不是水的阻力,而是空间本身的排斥——仿佛这片区域天然抗拒外来者。
每走一步,都像顶着千钧压力。
但他没退。
反而加快脚步,赤袍在黑雾中猎猎作响。
终于,脚底触到实地。
是一座断裂的石桥入口,通向岛屿内部。
桥面布满裂痕,边缘处不断有碎石滑落,掉进海里无声无息。
他踏上桥,刚走两步,忽然察觉不对。
金瞳第九环星图毫无征兆地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外界有法则波动,而是——它自己想动。
那种感觉,就像身体某个部分脱离了掌控,想要自作主张。
他立刻停下,眯起眼睛。
“你想干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星图在识海中缓缓旋转,速度比平时慢,却透着一股执拗。
他冷哼一声:“你是我的眼,不是主子。该吞什么,不该吞什么,我说了算。”
说着,他抬手拍了拍右眼眶,像是在安抚一头躁动的野兽。
片刻后,星图恢复平静。
他迈步继续向前。
桥的尽头是一片开阔地,中央立着一块巨大的残碑,上面有个掌印,深深嵌入石中,五指分明,指尖朝外,仿佛是谁临死前拼尽全力留下的标记。
他走近几步,忽然顿住。
那掌印……有点眼熟。
不只是形状,而是那种气息——狂暴、不甘、带着冲天的杀意。
他心头一跳。
但这念头刚起,就被他掐灭。
“别想那么多。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体内的乱局收拾干净。”
他退后几步,在碑前盘坐下来,金箍棒横放在腿上,双手交叠置于棒身。
闭眼。
深呼吸。
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开始梳理经脉中的法则乱流。
火雷先行,一点点剥离杂质,归入丹田火府;星辰之力最难驯服,总想往金瞳里钻,被他强行截断路径,暂封于脊柱命门;乙木残息最阴柔,缠绕肺腑不肯散,他干脆喷出一口浊气,连痰带血一起吐出去。
三个时辰过去,情况略有好转。
可就在他准备尝试融合第一缕火雷与星辰之力时——
金瞳第九环星图,突然自主加速。
一股强烈的吞噬欲从眼底升起,目标不是外界,而是他自己正在调和的那一丝混沌真气!
“找死!”他猛然睁眼,一掌拍在胸口,震得气血翻腾,硬生生打断融合进程。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声音低沉:“再这样下去,不用别人动手,我自己就得把自己掏空。”
他缓缓抬头,望向岛上更深处。
那里有一座坍塌的祭坛,坛心凹陷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亮。
“也许……那儿有答案。”
他拄棍站起,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步朝祭坛走去。
风吹起他的赤袍,猎猎作响。
金箍棒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像是一条未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