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还在袖口上跳,第四个洞烧得边缘发黑。
孙悟空指尖压着砂石,最后一道星纹被推平。
他收手,没再看那块铁,而是缓缓闭眼,混沌气在经脉里绕了三圈,沉入丹田。
金瞳第七环依旧紧闭,像一扇上了锁的门,但门缝里还卡着一丝银蓝——那是刚才从地脉里钓出来的“活法则”,现在正安静地伏在识海角落,像是睡着了。
他不动声色,只将指节轻轻敲了两下膝甲,留下一道浅痕。
这不是习惯,是记号。
讲道的时间到了。
钟声从山巅滚下来,一声接一声,震得工坊屋顶的灰都落了几分。
弟子们陆续起身,拍去衣上火星,列队往灵台方寸山主殿走。
孙悟空夹在人群里,灰布长衫沾着焦味,肩后金箍棒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主殿建在半崖,石阶九百九十九级,直通云中。
其他人走得恭敬,低着头一步一停。
他却抬头看了眼天。
天上有云,但不厚。
阳光斜劈下来,照在讲台那根老槐木柱子上,影子歪到东边第三块青砖。
他知道那个位置。
昨天火脉导槽裂开时,银蓝细线钻进去的地方,就在那儿下面三尺。
菩提祖师已经坐在台上。
素袍白须,手持拂尘,眉心一点朱砂红得刺眼。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一挥,空中浮出一道虚图,画的是周天星辰运转之理。
声音不高,却字字砸进耳膜。
“诸法皆有源,万道归一途。”
孙悟空听着,眼神没动,心里却开始转。
他故意让一丝混沌气游到左眼边缘,轻轻蹭了蹭金瞳封印。
不是要破,是要试——就像钓鱼前抖一下线,看看水底有没有动静。
果然。
祖师讲到“星轨逆行为劫”时,声音顿了半拍。
那一瞬,菩提祖师的眉心朱砂突然裂开一道细纹,血丝顺着鼻梁滑了一寸,又瞬间收回。
而他的身影,像是被风吹皱的水影,猛地晃了一下。
接着,异象来了。
不是幻术,也不是投影。
是真真正正的战场。
残阳如血,大地龟裂。
断旗插在焦土上,旗面写着一个古字,形似“刑”。
远处横着一尊巨斧虚影,斧刃缺了一角,正是孙悟空曾在六耳猕猴口中见过的干戚模样。
风里飘着铁锈和灰烬的味道。
一群披甲战魂在冲锋,脚下踩着破碎的星斗。
他们的对手看不见脸,只有一片白雾笼罩战场,手中兵器全是功德金莲化成的刀戟。
画面只持续了三息。
然后碎了。
菩提祖师站在原地,拂尘垂落,脸色如常。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可孙悟空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刚才用金瞳星图录下了全过程——从朱砂裂开,到星位偏移,再到那柄缺角的巨斧。
尤其是其中一处断裂的星轨走向,和刑天干戚虚影上的裂纹,完全重合。
他低头,假装整理衣袖,实则掌心已划出第二道痕。
这回是记时间。
异象出现的那一刻,正好是他释放混沌气触碰金瞳的第三息。
两者有关联。
而且不是偶然。
他慢慢抬头,看向讲台。
菩提祖师正在讲“天道循环不可违”,语气平稳,可拂尘末端忽然滴下一滴血,落在讲台石缝里,滋的一声,冒起一缕极淡的青烟。
烟散后,地上闪过一道纹路。
不是符咒,也不是阵图。
是地书残页的边角图案。
孙悟空瞳孔一缩。
他记得这纹——东海龙王敖广给他的封印图上,就有类似的线条。
当时说,那是镇压刑天心脏的位置标记。
而现在,它出现在祖师的血里。
讲道继续。
其他人听得认真,有人甚至闭目领悟。
没人注意到刚才那滴血,也没人察觉祖师右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孙悟空却没再听一句。
他在脑子里把所有线索连了起来:
星陨铁里的活法则——祖师见金瞳波动就触发记忆——异象中的干戚残影——血落地现地书纹。
这一切串在一起,只有一个解释:菩提祖师不仅知道刑天的事,还亲身参与过那场封印。
甚至……可能就是执行者之一。
可他为什么要收自己为徒?
是试探?
还是监视?
抑或……
另有所图?
他越想,心里越冷。
表面上,他是来学道的弟子;实际上,他从踏入三星洞那天起,就被人盯上了。
金瞳的秘密,恐怕早就不是秘密。
只是没人点破。
包括他自己。
他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盯着自己的手。
指甲盖上还沾着一点火星灰。
刚才那一幕要是传出去,整个灵台方寸山都会乱。
但他不能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还没摸清祖师的底线,也不知道那滴血是不是有意为之。
更关键的是——
他体内的金瞳第七环,刚才在异象出现的瞬间,有过一次微弱的共鸣。
像是认出了什么。
不是敌意,也不是亲近。
是一种……
同类的气息。
仿佛那战场里的某个人,也曾拥有过吞噬万道的能力。
念头刚起,菩提祖师忽然停下讲解。
“今日便到这里。”
他站起身,拂尘卷回袖中,转身走向后殿密室。临关门时,脚步顿了一下。
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但孙悟空离得近,唇语看得清楚。
“此子眼中藏新宇……吾辈终难逃劫。”
门关上了。
大殿里静了几息,弟子们才陆续起身离开。
孙悟空没动。
他坐在原地,双目低垂,像是还在回味讲道内容。
其实已经在识海里铺开一张图——那是他根据异象还原出的战场布局,重点标出了星位断裂处、干戚投影方位,以及地书残纹的坐标。
三个点连成一线,指向的不是天上,也不是地下。
是归墟混沌海深处。
也就是龙王私藏冰髓的地方。
他慢慢握紧拳头。
原来如此。
祖师怕的不是他觉醒金瞳。
是怕他找到那些被埋掉的真相。
讲堂外,风卷起一片落叶,打在石阶上。
孙悟空终于起身,肩后金箍棒轻震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
他走出大殿,脚步不快,也没回头。
但在经过讲台第三块青砖时,他右脚微微一顿。
鞋底碾过那道石缝。
血迹早已消失,可他能感觉到——底下三尺,地脉导槽还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