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人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攥住,猛地一紧!
老天爷,还不算完吗?!
司孝仁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才勉强没有倒下。
目光惊恐地盯着安大伴手中的第二卷明黄圣旨,那玩意儿在他眼里,比催命的阎王令还要可怕。
司柏良更是浑身僵直,瞳孔涣散。
休夫……
他被休了……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搅得他神魂欲裂。
他的人生,他的尊严,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碾成了齑粉。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安大伴身上,等着他宣读第二份圣旨。
那会是什么?是进一步的惩罚,还是……彻底将承恩伯府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连姬明玥都微微蹙起了眉。
她有些懵。
她进宫面圣,求的明明只是解除这桩荒唐婚事。
皇帝怎么会下了一道“休夫”的旨意?
这道旨意,看似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实际上,却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女人休夫,东明国开天辟地头一遭。
固然是爽了,是前无古人,可也让她成了众矢之的,成了所有恪守礼教的卫道士眼中的一根刺。
而且,还降了司孝仁的官阶,罚了他的俸……
这不是她的本意。
她只想快刀斩乱麻,解决掉司家这块狗皮膏药,然后去做更重要的事。
可她转念一想,瞬间就品出了其中的深意。
皇帝老儿这是在给她脸上贴金啊!
不,这已经不是贴金了,这是直接给她镶了一层厚厚的紫金!
他不仅要让她毫无瑕疵地脱身,还要让她风风光光,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踩着司家的脸面,站上一个全新的高度。
“休夫”的圣旨,既是给她的赏,也是给天下人的一个警告——姬明玥,是他罩着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层,姬明玥心中那点小小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看来这位皇帝老,确实能处!
有事儿他是真上啊!
给力!
眼见安大伴清了清嗓子,就要展开第二卷圣旨,姬明玥立刻抬手,声音清脆地阻止了他。
“安伯伯,请慢。”
一声“安伯伯”,叫得又甜又脆,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亲近。
安大伴那张老脸,瞬间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
他是什么人?
在宫里察言观色几十年,人老成精。
姬明玥这一声“伯伯”,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这位主儿,是皇帝陛下就差没用金匾供起来的活菩萨,是未来的镇国夫人!
她的意思,就是圣意!
安大伴立刻心领神会,将那卷即将展开的圣旨又小心翼翼地合拢,顺势揣回了袖中。
一双阴柔的眼睛一横,目光如刀子般刮向还跪在地上的司家人。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厌弃。
“承恩伯,还愣着做什么?是嫌在这里丢人现眼丢得不够久吗?”
“还不带着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滚回府去,闭门思过!”
“咱家可没空在这儿陪你们耗着!”
这话骂得毫不留情,就差指着司孝仁的鼻子了。
司孝仁浑身一颤,如蒙大赦,也像是被人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
“是,是……罪臣……罪臣这就走……”
他一把拽起失魂落魄的司柏良,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司柏良的胳膊捏碎。
司柏良却毫无反应,双目无神,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父亲拖拽着。
侯碧螺和司佳音也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
司佳音还想回头怨毒地瞪姬明玥一眼,却被侯碧螺死死按住了头,连滚带爬地往前走。
一行人,来时有多么气势汹汹,此刻就有多么狼狈不堪。
就像一群斗败了的瘟鸡,在无数道鄙夷、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钻进了自家的马车,仓皇逃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安大伴还不解气,朝着地上“呸”地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姬明玥看着这位性情中人的老太监,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难得,太监里还有这么个正面人物,瞧着……还挺可爱的。
“夏至,给安伯伯换上新茶。”
她轻声吩咐道。
“是,小姐!”夏至脆生生地应了,手脚麻利地撤下旧茶,换上了刚冲泡好的茶水。
安大伴这才转过身,脸上的嫌恶瞬间化为谄媚的笑容,从袖中掏出那卷未曾宣读的圣旨,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姬明玥面前。
“姬小姐,这是陛下的第二道旨意。陛下体恤您,不想让您到了夜府被人轻视,圣旨您收好。”
姬明玥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目光落在那明黄的卷轴上。
安大伴压低了声音:“陛下感念小姐高义,特册封小姐为……镇国夫人,享一品诰命之尊,这是姬家和夜家万世荣耀。”
镇国夫人!
饶是姬明玥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四个字时,心头还是微微一震。
这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咱家刚从夜帅府上宣读完追封的圣旨过来。”
安大伴叹了口气,“夜老太君听闻夜帅阵亡的噩耗,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唉……”
一旁的杨文清也补充道,一张一向严肃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下官昨夜去夜府送的信,老太君她老人家……当场就晕厥了过去,水米未进,情况堪忧啊。”
姬明玥的心猛地一沉。
指了指院中那些还在忙碌清点嫁妆的金甲卫们,对杨文清说道:“杨大人,等这些嫁妆清点交接完毕,我这边的事情就会少很多。”
目光转向远方,那里是夜府的方向。
“也不等夜帅灵柩还京了,我先备些薄礼,最迟明日上午我去府上探望一下老太君。”
国之栋梁,为国捐躯,他的家人,不该在此时承受孤立无援的悲痛。
“多谢安伯伯,杨大人提点。”
她郑重地行了一礼。
安大伴一听,那张老脸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连连摆手。
“哎哟,姬小姐快别这么说,折煞咱家了!”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姬明玥,越看越满意。
“咱家就说嘛,司家那小子怎么配得上您!瞧瞧您这心胸,这气度,蕙质兰心,知书达理,那司柏良给您提鞋都不配!”
杨文清也抚着胡须,一脸赞赏地点头。
“是啊,老夫若是有个像姬小姐这般的女儿,做梦都能笑醒!”
面对两人的夸赞,姬明玥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朝着立秋递了个眼色。
立秋会意,立刻从袖中摸出一张轻飘飘的纸,走上前, 塞进了安大伴的手里。
“安公公辛苦了,这是我们小姐给您喝茶的。”
安大伴是什么人,手一捏就知道分量不轻。
他借着袖子的遮掩,飞快地偷瞄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一千两!
竟然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乖乖!江南首富的嫡女,出手就是不一样!
旁人打个赏,给个几十一百两的碎银子,那都算是大方了。
这位倒好,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安大伴只觉得那张银票烫手得很,却又舍不得松开。
不动声色地将银票往袖筒深处又塞了塞,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热切。
这大腿,抱对了!
“姬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咱家分内之事,分内之事!”
他嘴上客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临走前,安大伴像是想起了什么,特意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嘱咐道:
“姬小姐,您心善,要去探望夜老太君是好事。不过……咱家多句嘴。”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到了夜府,对那位夜府主母,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