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洪水带来的创伤,终于被时间和新生的活力逐渐抚平。磐石部落在新规划的土地上,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丰收的金色季节。
新开垦的、得益于洪水带来的深厚肥沃淤泥的土地上,精心照料的黍、粟等作物长势极其喜人,穗头饱满沉重,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芒。改进后的耕作方法、初步的水利灌溉保障,以及族人更加用心的管理,保证了作物的茁壮成长。
狩猎和采集依然是重要的食物和物资补充,但由于农业提供了前所未有的、稳定而充足的食物来源,部落对狩猎的依赖大大降低,这使得人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投入到其他更具创造性的劳动和部落建设中。
丰收的季节,整个山谷都沉浸在一种踏实而喜悦的忙碌之中。金黄色的庄稼在微风中摇曳,如同大地的金色波浪。人们拿着磨制更加锋利、效率更高的石镰,忙碌地收割,脸上洋溢着满足而自豪的笑容。
新建的、坚固的干栏式高廪里,沉甸甸的谷物被一筐筐地运入、堆满,那饱满的颗粒,是希望,是底气,是部落未来的基石。部落,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充裕的“余粮”。
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转变。充裕的粮食储备,意味着社会分工可以进一步细化,一部分人可以完全从直接的、为获取食物的生产活动中脱离出来,专注于其他专业领域,推动技术和文化的加速发展。
工匠队伍在“启”的带领下,日益壮大,技艺也更加精湛。他们不仅能够熟练地建造结构复杂的干栏式房屋聚落,制作各种高效的生产生活工具,还开始尝试制作更加精美、器型更多样、甚至带有简单几何纹饰或部落图腾的陶器。更令人振奋的是,在沈清辞的指导下,他们开始探索冶炼金属的奥秘。
虽然还处于用陶制坩埚熔化零星找到的、颜色鲜艳的铜矿石(孔雀石)的极其初级阶段,只能得到少量杂质很多、质地柔软的铜块,但这无疑是迈向金属时代的、具有革命性意义的第一步!专业化的手工业,开始萌芽并展现出巨大的潜力。
负责田土和水的“穗”,带领着她的队伍,不仅将初步的水利网络维护得井井有条,还开始尝试在不同的地块,根据土壤微小的差异,种植不同的作物,并细致地记录它们的生长情况,积累了越来越丰富的、系统化的农事经验。农业技术,正从粗放走向精细化,从经验走向初步的总结与传承。
“猛”所领导的守卫队,也因为食物的充足、人口的稳步增加和部落财富的积累,而得以扩充和进行更系统化的训练。他们不仅负责保卫部落安全、警戒周边区域,也负责维持内部秩序,并开始尝试探索更远的、洪水退去后新出现的区域,与偶尔遇到的、同样在恢复生机的其他幸存部落,进行以物易物的初步交换,带来了外界的新信息、新的物产(如不同的作物种子、罕见的石料等),也开阔了部落的视野。
丰收的喜悦尚未完全沉淀,磐石部落依旧沉浸在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初步安定之中,但沈清辞并未放松警惕。她深知,洪水退去后的世界,并非只有新生与希望,资源的重新分配、生存空间的争夺,往往伴随着更多的动荡与不确定性。
她加强了部落的警戒和对外探索。猛带领的守卫队,训练愈发刻苦,巡逻的范围也扩展到了更远的、洪水退去后新显露的山峦与河谷。他们带回来的,除了偶尔发现的、可资利用的新资源点(如一种质地更坚硬的石料矿脉,一种味道辛辣可作调味也可防腐的植物),更多是关于远方动荡的消息。
据说,在一些大河流域,为了争夺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最肥沃的冲积平原,原本相安无事的部落之间,爆发了激烈的冲突。也有传闻,某些大型部落,正在凭借其强大的武力,吞并周边的小型部落,强迫他们臣服、纳贡,甚至为奴。
这些消息,让安定下来的磐石部落,再次蒙上了一层隐忧。他们凭借城墙和初步的秩序,或许能自保,但若卷入更大的纷争,前途难料。
就在这种隐隐的焦虑氛围中,一天正午,负责在谷口高地了望的战士,带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有一小队陌生的人马,大约十余人,正沿着干涸的旧河床方向,朝着部落而来。他们看起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但队伍整齐,似乎并非散兵游勇,也不像充满敌意的掠夺者。
沈清辞下令加强警戒,同时亲自带着猛和几名精锐战士,来到修复后的谷口城墙上观察。
那队人马在距离谷口一段距离外停了下来,显然也发现了磐石部落的存在和那道虽残破却依然具有威慑力的城墙。他们交头接耳片刻,其中一人独自上前,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武器,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但依稀能辨的通用语喊道:
“远方来的旅人!我们没有恶意!我们的部落……在洪水和后来的冲突中离散了,我们只是路过,看到这里有炊烟,想请求一点清水和歇脚的地方,我们愿意用我们携带的盐块交换!”
盐块!这个词让城墙上的磐石族人一阵骚动。盐是极其珍贵的生活必需品,部落的存盐在洪水中损失大半,后续补充极其困难。
沈清辞仔细观察着那队人马,他们虽然疲惫,但眼神清正,举止有度,不像是奸诈之徒。她沉吟片刻,对猛低声道:“让他们进来,但只能在外围划定的区域活动,派人密切监视。给他们水和一些食物,换取他们的盐块。”
这是一种风险,但也可能是一次机遇。与外界接触,获取信息,交换物资,是部落发展的必经之路。她需要谨慎地迈出这一步。
那队自称来自南方“泽野”部落的幸存者,被允许进入山谷外围一片划定的区域。他们对于磐石部落井井有条的聚居区、整齐的田地、尤其是那道巨大的夯土城墙(尽管有损毁)感到极为震惊。当他们用几块品质不错的盐石,换到了清澈的饮水和一些热腾腾的黍米粥时,更是感激不尽。
通过与他们的首领,一个名叫“沧”的中年男子的交谈,沈清辞得知了更多洪水之后天下的细节。泽野部落原本生活在南方一片大泽之畔,擅长渔猎和制盐。洪水摧毁了他们的家园,幸存者四散逃难。他们这一支,原本想北上投奔一个传说中的大型盟族,却在途中遭遇了其他部落的袭击,队伍被打散,最终流落至此。
“像你们这样,能这么快重建家园,还有如此……如此坚固壁垒的部落,我走了这么远,还是第一次见到。”沧看着远处劳作的磐石族人,眼中充满了羡慕和不可思议,“你们一定受到伟大祖灵的深深庇佑。”
沈清辞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沧叹了口气,脸上露出茫然:“不知道。北上的路不太平,回去也不可能了。或许……只能找个无主的山谷,像你们一样,尝试重新开始吧。只是……唉,太难了。”
看着这群失去家园、前途迷茫的流浪者,再看看自己部落那初具规模但依然需要大量人手的重建工作,一个念头在沈清辞心中升起。吸纳外来人口,增强部落实力,同时给予这些绝望者一个希望,这或许是一种双赢?
但她没有立刻表态。这需要慎重考虑,需要观察,也需要与议事会的成员们商议。远客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正在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