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城墙。”沈清辞说出了这个对原始部落而言,堪称划时代的概念。这个词对于岩婆、猛他们来说,是全然陌生的。墙?在他们的认知里,最坚固的屏障就是天然的山洞和巨大的岩石,或者用树枝荆棘围起来的简陋篱笆。人造的、能够阻挡敌人的“墙”?那是什么东西?
沈清辞没有过多地用语言解释。她知道,对于缺乏相关概念和参照物的原始思维,描绘得再详细也是徒劳。实践,是唯一的老师。
第二天清晨,她便带领着所有能劳动的族人,来到了山谷最狭窄、最易防守的入口处。这里两侧山壁收拢,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门户。她指挥族人砍伐韧性十足的树木,剥去树皮,将沉重的、形状相对规整的巨石捆绑在结实的木棍两端,制作成了几十个简陋而实用的“夯杵”。
然后,她亲自示范。她让人从尚未完全干涸的河床边缘,取来湿润、带有黏性的河泥,掺杂大量切碎的干草茎叶以增加连接性,铺在选定的、清理干净的地基上,厚度约莫一拃(张开手掌,大拇指尖到中指尖的距离)。
“看好了!”沈清辞挽起那宽大粗糙的麻布袖口,尽管身体依旧不算强健,但她双手握住一个相对轻巧的夯杵,高高举起,然后用力砸下!“像这样!举起,砸下!用力,要稳!”
沉重的石块带着风声落下,“咚!”一声沉闷而扎实的巨响,重重地砸在松散的湿泥上。泥土被瞬间压实,向四周微微溅开,留下一个清晰的凹痕。
“就这样,轮流来!喊着号子,一起用力!”沈清辞喘息着放下夯杵,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族人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困惑。这样反复砸泥土,有什么用?泥土难道能变得比石头还硬吗?尽管心中疑窦丛生,但出于对巫那近乎盲目的信任,以及昨日胜利带来的执行力,男人们还是纷纷上前,两人一组,喊着“嘿呦、嘿呦”的简单号子,抡起沉重的夯杵,一下,又一下,砸向那铺开的湿泥。
这是一个极其枯燥、单调而又耗费体力的过程。阳光毒辣,汗水很快就浸透了他们简陋的衣物,顺着古铜色的皮肤流淌下来,滴落在被反复夯击的土地上。最初的土层被夯实后,变得紧密而平整。然后,再铺上新的一层湿土,继续夯打。一层,又一层……
进展缓慢,日复一日。几天过去,一道低矮的、完全由泥土夯实而成的土埂,才开始在山谷入口处缓缓隆起。墙体很厚,底部宽度足以容纳三人并行,虽然高度才刚刚过膝,但那致密的质感,已经初步显露出与松散泥土截然不同的模样。
过程中,不乏质疑和疲惫的声音。有人私下抱怨这是在浪费体力,不如多去打猎或照料田地;有人在重复的劳动中变得麻木和懈怠。但当几个顽皮的孩子在玩耍时,好奇地用手去抠挖那已经半干的墙体,却发现那泥土坚硬得如同石块,即使用上吃奶的力气,也只能抠下一点点碎屑时,所有目睹这一幕的族人都震惊了!
松软的、可以随意捏造的泥土,竟然真的能变得如此坚硬?!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这又是巫掌握的何种神奇的“大地之道”?是将土石的精魂凝聚在了一起吗?
信心,以一种更扎实的方式,被重新建立起来。更多的族人,包括许多妇女,也自愿加入到了这场伟大的建设之中。他们不再是机械地执行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好奇和创造的激情。他们改进了工具,用更粗壮的树干制作了需要四人甚至八人才能抬动的巨大夯杵;他们沿着规划的城墙基线,挖掘出深深的壕沟,不仅增加了防御纵深,还将挖出的土方直接用于筑墙,一举两得;他们甚至听从沈清辞的建议,在墙体中每隔一段距离,就加入一层纵横交织的坚韧树枝,如同给墙体植入了“筋骨”,以增加其整体性和抗冲击能力。
沈清辞也根据记忆中的土木工程知识,指导他们给墙体设计一个微微向内倾斜的坡度(收分),以增加稳定性;在墙体内部预留排水孔洞,防止雨水积聚侵蚀。
时间在汗水和号子声中流逝。当一道齐胸高、厚度超过两人并排、连绵环绕着部落聚居地核心区域的夯土城墙,在付出了族人数十日辛勤劳动后,终于初步合拢时,整个磐石部落都沸腾了!
人们抚摸着那冰冷、坚实、带着层层夯印的墙体,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道墙,不仅仅是一道物理上的屏障,将危险阻隔在外;它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象征——象征着秩序、力量、团结,和一个可以真正称之为“家”的、稳固而不可侵犯的根基。孩子们在墙内的空地上奔跑嬉戏,女人们可以在墙内安心处理食物、缝制衣物,男人们则可以更放心地外出狩猎。这道墙,圈定了一个属于磐石部落的、相对安全的“文明”空间。
沈清辞独自漫步在新建的城墙上,脚下是族人用汗水与智慧凝结的坚实土地。她看着墙内井然有序开始规划的居住区、仓储区,看着墙外那片依旧荒芜却不再令人时刻恐慌的世界,心中感慨万千。这是最原始的工程技术,却凝聚了部落集体的力量、智慧和对于安全的渴望。她看到族人们在劳动中学会了更精细的分工协作,看到了他们眼中对“创造”和“守护”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