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机部件运抵井场,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何将这些散装的“钢铁巨兽”骨骼精准地拼接起来,让它巍然屹立并能正常运转,是一项技术性极强、也极其繁重的工作。
原本是要请熊国专家来进行指导安装的,也不知是专家嫌弃这里的艰苦条件,还是有什么其他安排,总之在申请专家援助之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反之到来的,是一些陆陆续续的不详消息:西方世界对新生共和国的石油设备和技术封锁,正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苛和全面。不仅仅是新型钻机、先进的地震勘探仪器,甚至连一些关键的阀门、轴承、特种钢材,都被列入了严密的禁运清单。
然而,真正的重击才悄然而至:熊国政府单方面决定,立即撤走在华的全部专家,停止一切经济技术援助合同,并带走了所有的技术图纸和资料!
这其中,就包括了正在帮助几个重点油田进行技术攻关的熊国石油专家团队。
消息传到红旗油田时,年轻的知青们还在殷切地等待着专家的到来。
王铁柱场长站在一个土台上,他那张平日里坚毅如岩石的脸,此刻因愤怒和痛心而扭曲,握着讲话稿的手背青筋暴起。
“同志们!”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颤抖,“老毛子……背信弃义!他们撤走了专家,撕毁了合同,连一张图纸都没给我们留下!专家……不会来了。”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狠狠敲在年轻人的心上。场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赤裸裸的背叛惊呆了。
张大壮张大了嘴巴,手里的搪瓷缸“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都浑然不觉。
周文斌脸色煞白,扶了扶眼镜,喃喃道:“怎么会……他们不是我们的‘老大哥’吗?”
紧接着,王场长又念了一份内部传达的简报,描述了几天前,在首都发生的情景:数以千计的大学生们,怀着极大的愤慨,走出了校园,聚集在相关部门的门前。他们举着标语,高呼着“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华国人民有志气!”等口号。
年轻而激昂的声音响彻京城,那是民族尊严被侵犯后发出的、最直接、最悲壮的怒吼。
“首都的同学们,已经在用他们的方式抗议了!”王铁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们是在为我们,为所有被卡脖子的一线工人在呐喊!”
想象着千里之外京城学子们游行抗议的画面,再结合眼前熊国专家撤离的冷酷现实,一种混合着巨大屈辱、熊熊怒火和深切担忧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在三分场的年轻人们心中猛烈爆发。
“王八蛋!都是王八蛋!”张大壮第一个吼了出来,眼睛瞪得通红,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土坯墙上,震下簌簌沙土,“封锁我们!撤专家!就是想逼死我们!”
“没有他们,我们的油井怎么办?那些设备我们都不会安装、不会修啊!”一个女知青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这种恐惧迅速蔓延,对未来的迷茫和不确定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才的愤怒。技术壁垒如同一座望不到顶的大山,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离开了外部援助,仅凭他们这些刚摸到点门道的年轻人,和那些老旧残缺的设备,红旗油田还能有未来吗?他们这么久的奋斗,会不会就此付诸东流?
恐慌和绝望的气氛在弥漫。有人蹲在地上,抱住了头;有人无助地望向那些沉默的、同样面露难色的老职工和技术员;更多的人,则把目光投向了场长,投向了孙技术员,投向了……沈清辞。
就在气氛最低落、恐慌即将占据上风的时候,沈清辞向前走了几步,登上了王场长刚才站立的土台。
“同志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大家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封锁,是真的。专家撤走了,也是真的。他们就是想看我们乱,看我们慌,看我们跪下去求他们!”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铿锵:“可是,我们会跪下去吗?不会!首都的同学们没有跪!我们红旗油田的建设者,更不会跪!
她抬起手,指向远处那几台在夕阳下如同沉默巨兽般的老旧钻机,指向那一片他们刚刚平整出来、准备修建新设施的土地:“他们撤走了专家,带走了图纸,难道地下的石油就会跟着跑掉吗?不会!石油还在那里!就在我们的脚下!”
“他们不给我们设备,不教我们技术,我们就自己造!自己学!”沈清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钻机坏了,我们自己修!图纸没了,我们自己画!没有技术,我们就在实践中学,在失败里摸索!一遍不行就十遍,十遍不行就一百遍!”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每个人心中的斗志:“我们是谁?我们是新华国自己培养的知识青年!是顶着风沙、饿着肚子也能开出荒、打出油的建设者!外国人能搞出来的东西,我们华国人一样能搞出来,而且要搞得更好!”
“从今天起,丢掉一切幻想!”沈清辞几乎是在呐喊,“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自力更生!就是艰苦奋斗!就是用我们自己的智慧和汗水,在这片土地上,创造出属于我们华国人自己的石油工业!我们要让那些瞧不起我们、想掐我们脖子的人看看,没有他们,华国人民照样能搞出大名堂!”
这一番话,如同狂风席卷了阴霾,如同烈火点燃了干柴。年轻人眼中的恐惧和迷茫,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张大壮猛地抹了一把脸,振臂高呼:“对!清辞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我们自己干!”李秀兰也跟着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充满了力量。
“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周文斌也挥舞着拳头,镜片后的目光不再彷徨。
越来越多的声音汇聚起来,最终形成了整齐划一、响彻云霄的呐喊:
“自力更生!奋发图强!”
“打破封锁!为国争光!”
激昂的口号声在戈壁滩上回荡,惊起了远处沙丘上的几只沙雀。王铁柱场长看着台下这群瞬间被点燃了斗志的年轻人,看着站在土台上那个身形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女孩,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扼喉之困没有让他们窒息,反而激发出了他们骨子里最坚韧不拔、最勇于创造的力量。
从这一刻起,红旗油田的建设,真正进入了一个完全依靠自身力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全新阶段。而引领这群年轻人走出恐惧、走向创造的,正是沈清辞那番如同淬火般的话语,和他们心中那份永不屈服、敢于战天斗地的壮志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