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清辞马不停蹄地安排撤离,心神因“基石”的牺牲而备受煎熬之际,她留下的那一丝微弱的神识印记,传来了最后的、也是最为惨烈的画面。
透过那丝印记,她“看”到“基石”在被冷水泼醒后,服下了那颗强效的疗伤药。药力作用下,他暂时恢复了一些精神,甚至主动开始用极其恶毒和轻蔑的语言,挑衅、辱骂审讯他的特务头子。
他故意透露一些半真半假、早已过时或无足轻重的情报碎片,将审讯者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他忍受着新一轮、更加残忍的酷刑,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触及名单和任何核心机密。他的狂笑和咒骂,在阴暗的刑讯室里回荡,充满了对敌人的不屑和对信仰的决绝。
他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演绎一场悲壮的戏剧,为“孤星”和其他同志的撤离,争取着最宝贵的时间。
沈清辞一边冷静地指挥着撤离行动,一边感受着远方那缕神识传来的、如同身受般的痛苦和那股不屈的意志。她的心在滴血,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冰冷和坚定。这就是她的同志,这就是他们为之奋斗的信仰!个人的生死,在更宏大的目标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重于泰山。
终于,在她将最后一批人安全送走的那个黎明,那丝神识印记猛地一震,随即如同风中的残烛,骤然熄灭!
“基石”的生命气息,彻底消失了。
他是在新一轮的电刑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壮烈牺牲。至死,他都没有给敌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更没有动用那颗毒药——或许,他是想将最后了断的机会留到真正无法支撑、可能精神崩溃的瞬间,但他最终凭借钢铁般的意志,坚持到了生命的终点。
沈清辞站在晨曦微露的窗前,远眺着南郊的方向,久久不语。她没有流泪,只是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种混合着巨大悲痛、崇高敬意和冰冷愤怒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
“基石”倒下了,但他用生命守护住了名单,守护住了无数同志的安全,也守护住了组织的秘密火种。
她成功救出了“信鸽小组”除“基石”外的其他几名成员,并确保了最核心的名单安全。从任务角度,她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她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牺牲同志的无限缅怀。
李特务那边似乎暂时没有发现异常。那晚使用“忘忧散”的仓库守卫醒来后,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睡着了,虽然受到了严厉处分,但多人同时失忆的怪事,被上面归咎于“玩忽职守”和“可能吸入了厂区某种有毒废气”,并未直接联想到沈清辞。这为她的后续行动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沈清辞知道,危机远未解除。“基石”的牺牲,虽然暂时保住了名单,但军统绝非易与之辈,他们很可能从“信鸽小组”其他外围成员或者别的渠道,已经掌握了一些零散线索。李特务对她的怀疑也从未消除。她必须尽快将名单送出去,并且为自己谋划最终的退路。
南下督导兵工厂的任务,因这次“意外”的“技术团队”先行出发(实为撤离人员),而不得不提前启动。兵工署催促她尽快动身。
这正合她意。离开这个风暴中心,在相对混乱的途中,她才有机会将名单安全传递出去,并寻找脱身的机会。
临行前,她再次检查了万象天空间内的微缩胶卷。那小小的胶卷,承载着太多的鲜血和期望。
她将带着这份由同志生命换来的“火种”,继续前行,直到它安全抵达目的地的那一刻。
“基石”同志,安息吧。你的牺牲,绝不会白费。
南下的专列在焦灼的土地上轰鸣前行。车窗外的景色,从相对繁华的城镇,逐渐变为饱经战火摧残、满目疮痍的乡村。战争的创伤无处不在,与后方某些醉生梦死的景象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沈清辞坐在包厢里,对面是脸色阴郁、目光如同鹰隼般时刻不离她左右的李特务。这次南下,名义上她仍是最高技术负责人,但李特务以其“保卫负责人”的身份,掌握了护卫队的实际指挥权,并且明显得到了“必要时可控制沈墨染”的密令。
包厢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沈清辞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养神,或者翻阅一些无关紧要的技术文件,实则是在默默恢复消耗巨大的精神力,并反复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名单必须尽快传递出去。组织在南方游击区应该有接应点,但如何在不引起李特务怀疑的情况下完成交接,是最大的难题。
列车在一个中途站临时停靠加水加煤。站台上挤满了逃难的难民、溃散的士兵和小贩,混乱不堪。
“我下去透透气。”沈清辞站起身,对李特务说道。
李特务立刻警觉地跟着站起来:“我陪沈将军一起。”
沈清辞没有反对,她知道反对无效。两人一前一后走下火车,在拥挤嘈杂的站台上慢慢踱步。李特务的手下若即若离地跟在四周。
沈清辞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人群,实则是在寻找组织预定的接头信号——一个挎着特定样式竹篮、篮子里放着红皮鸡蛋的农妇。
找到了!在站台尽头的水缸附近,那个身影出现了!
沈清辞心跳微微加速。她不动声色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李特务紧紧跟在身旁。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那个农妇时,异变突生!
一群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流民,为了抢夺食物,突然在站台上引发了骚乱!人群瞬间大乱,哭喊声、咒骂声、枪托砸击声混成一片!
“保护沈将军!”李特务厉声喝道,手下们立刻收缩,将沈清辞围在中间,与混乱的人群隔开。
组织创造的机会!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视线被遮挡的瞬间,沈清辞动了!她的速度快到极致,借助人群的遮挡,如同游鱼般滑向那个农妇的方向。在擦肩而过的刹那,她手中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伪装成口红管的微缩胶卷容器,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农妇的竹篮深处,恰好被红皮鸡蛋盖住。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完成传递后,她立刻退回护卫圈内,仿佛只是被混乱的人群挤得踉跄了一下。
李特务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刚才的混乱中,他似乎感觉到沈清辞有瞬间脱离了掌控。
“沈将军,没事吧?”他紧紧盯着沈清辞的脸。
沈清辞抚了抚有些散乱的鬓发,脸上带着一丝受到惊吓的愠怒:“没事!这些流民,成何体统!回去吧!”她率先转身,朝着列车方向走去,姿态从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李特务狐疑地扫视了一眼混乱的站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得压下心中的疑虑,跟了上去。
回到包厢,沈清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名单,终于安全送出去了!完成了“基石”用生命守护的最终嘱托。
最大的负担卸下,但她个人的危机并未解除。李特务就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绝不会轻易放过她。南下之路,注定不会平静。
列车再次启动,驶向未知的前方。沈清辞知道,与联军、与李特务的最终摊牌,或许很快就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