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钱塘漕帮总舵内外,白幡已然挂起,却透不出一丝悲戚,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和压抑。
灵堂设在总舵大堂,石破天的棺椁停在正中,香油灯忽明忽暗。石猛一身缟素,跪在灵前,双眼赤红,拳头死死攥着,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身边只围着寥寥数名绝对忠心的护卫,人人面色凝重,手按兵刃。
而灵堂四周,乃至整个总舵院落,却被更多手持棍棒、兵刃的帮众隐隐围住。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多岁,面容与石破天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鸷和算计,正是石猛的二叔,石惊涛。他身后站着几位漕帮长老,有的眼神闪烁,有的面无表情。
“猛儿,”石惊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伪装的沉痛,却掩不住那丝居高临下,“大哥去得突然,我等心中亦是悲痛万分。只是……”
他话音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石猛和他身边的护卫,语气陡然转冷:“只是大哥素来身体强健,为何会突然恶疾,不过片刻就撒手人寰?这未免太过蹊跷!”
石猛猛地抬起头,怒视石惊涛:“二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害了父亲不成?!”
“不敢。”石惊涛皮笑肉不笑,“但据当时在书房外伺候的丫鬟说,大哥发病前,只有你一人进去送过参汤!而且,有人看见你出来时,神色慌张,脚步虚浮!”
他身后一位依附于他的长老立刻帮腔:“是啊,少帮主!老帮主刚去,您就急着召集心腹,封锁总舵,不许我等长老靠近灵堂,这……这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放屁!”石猛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我那是担心有人趁机作乱!父亲刚走,你们就带人围了灵堂,到底是谁心怀鬼胎?!”
“心怀鬼胎?”石惊涛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猛儿,我看是你做贼心虚吧!是不是大哥发现了你什么不妥之处,你便狠下毒手,意图早日坐上这帮主之位?!”
“你血口喷人!”石猛目眦欲裂,几乎要冲上去,被身边护卫死死拉住。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过便知!”石惊涛声音提高,对着灵堂内外的帮众朗声道,“诸位兄弟都看到了!石猛行为可疑,有重大弑父嫌疑!按帮规,有此恶行之人,绝不能继承帮主之位!为查明大哥真正死因,清理门户,我石惊涛只好暂且拿下这不肖侄儿,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定夺!”
他图穷匕见,一顶“弑父”的滔天罪名狠狠扣下!
“拿下石猛!”石惊涛厉声下令!
他身后的心腹和部分被煽动的帮众立刻蠢蠢欲动,向灵堂内逼来。石猛身边的护卫也纷纷拔出兵刃,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火并一触即发!
“我看谁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冰冷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总舵大门口炸响!
所有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夜色中,陈序一马当先,大步流星闯入总舵院落,青衫在夜风中拂动,面容冷峻,目光如电。杜衡、韩昶以及十余名精悍护卫紧随其后,人人眼神锐利,杀气腾腾,瞬间冲散了院中凝滞的气氛,如同一柄利刃,直插核心!
“陈大哥!”石猛看到陈序,如同见到了主心骨,激动地喊出声,眼眶瞬间红了。
石惊涛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浓浓的忌惮。他万万没想到,陈序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陈序无视周围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走到灵堂前,先是对着石破天的棺椁郑重一揖,随即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石惊涛和那几位长老。
“石二爷,好大的威风啊。”陈序语气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石帮主尸骨未寒,灵堂之前,刀兵相向,污蔑少主,这就是你们漕帮的规矩?这就是你石惊涛对兄长的‘哀悼’?!”
石惊涛被他目光所慑,气势不由得一滞,强自镇定道:“陈……陈推官!此乃我漕帮内部事务!你虽是官身,也不好插手吧?石猛涉嫌弑父,我等按帮规行事……”
“弑父?”陈序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证据呢?就凭一个丫鬟的臆测?还是凭你石二爷的空口白牙?”
他目光如炬,逼视着石惊涛:“本官身为临安府推官,掌刑狱之事。如今漕帮帮主死因不明,有人报案称疑点重重,本官依法介入调查,有何不可?!”
他亮出临安府的令牌,声音陡然提高,传遍整个院落:“从现在起,石帮主暴毙一案,由本官全权负责!在真相查明之前,谁敢动石猛一根汗毛,谁敢在总舵挑起内乱,休怪本官以扰乱治安、妨碍公务之罪,依法严惩!”
府衙令牌,官身威严,再加上陈序那不容置疑的气势和身后韩昶等人散发出的彪悍气息,顿时镇住了场面。许多原本跟着石惊涛起哄的帮众,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闪烁起来。
石惊涛脸色铁青,他知道,有陈序强行介入,他想要迅速控制石猛、夺取帮主之位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他死死盯着陈序,眼中充满了怨毒,却又不敢公然对抗官府。
陈序不再看他,转身扶起激动的石猛,低声道:“放心,有我在。”
随即,他目光扫过灵堂内的棺椁,眼神锐利如刀。
“现在,带我去看看石帮主。”陈序对石猛沉声道,“我要亲自验看,石帮主究竟……死于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