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真人身化流影,融入沉沉夜色,几个起落间,已掠过重重殿宇楼阁,直往后山那最为孤绝险峻之处而去。怀中柳如烟气息微弱,眉宇间那缕被冰心咒强行压制的黑气依旧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再次爆发。夜风猎猎,吹动他素白的袍袖,却吹不散他眼底那一片深沉的凝重。
绝壁之巅,练剑阁孤悬于云雾之中,飞檐斗拱在惨淡的月光下勾勒出沉默而锐利的剪影。此地是宗门禁地,寻常弟子严禁靠近,不仅因阁内藏有前辈先贤的剑道心得,更因这阁楼本身,似乎就凝聚着一种无形的、足以撕裂心魂的锋锐意志。
皓月真人身形毫不停滞,径直穿过那看似空无一物的阁门。就在他踏入的一瞬,阁内并非预想中的空旷或典藏林立,反而是一片混沌的微光。景象陡然变幻,他仿佛一步踏入了一片无垠的虚空,脚下是流转的星辉,头顶是深邃的黑暗,唯有远处,一道模糊的身影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着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寂寥气息。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强大无匹的神念化身。
“千星。”皓月真人开口,声音在这奇异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那盘坐的身影缓缓抬起头,面容笼罩在星光雾霭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睁开,如同蕴含了万古星河的生灭,淡漠、悠远,正是久未现世的千星魔尊。他的目光落在皓月怀中柳如烟身上,那缭绕的魔气似乎让他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
“心魔深种,剑气反噬。”千星魔尊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带着冰冷的质感,“皓月,你竟会带一个走火入魔的小辈来此扰我清静?”
“此女关乎一人。”皓月真人言简意赅,“林青。”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奇特的咒语,让周围流转的星辉都为之微微一滞。
千星魔尊沉默了片刻,那双星河之眸中似有波澜起伏,最终归于沉寂。“他……。” 这并非询问,而是陈述。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某些感应已超越常理。
皓月真人微微颔首:“离开了。此女名柳如烟,是他在缥缈宗收的弟子。”
他不再多言,抬起一只手,指尖并无光芒闪耀,但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如同星海本身的力量已然涌出,轻柔地笼罩住柳如烟。
那原本顽固盘踞在柳如烟眉心、不断冲击冰心咒封印的暴戾魔气,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遇到骄阳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缕缕黑烟,旋即被那无形的力量净化、归于虚无。柳如烟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苍白的脸颊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陷入了真正安稳的沉睡之中。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蕴含着足以让任何知晓内情之人骇然的力量。
……
就在千星魔尊出手驱散魔气的同时,两道身影,正艰难地循着皓月真人离去的方向,追踪至绝壁之下。
郭名强忍着剑心破碎带来的神魂撕裂般的剧痛,每走一步,身形都摇晃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时岚紧随其后,她伤势不重,但心神受到的冲击丝毫不小,此刻秀眉紧锁,一边警惕四周,一边不时担忧地看向状态极差的郭名。
“郭师兄,此地乃宗门禁地,我们……” 时岚忍不住出声提醒。
“闭嘴!” 郭名低吼一声,眼中布满血丝,混杂着不甘、怨恨与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我一定要知道,皓月师叔……他凭什么如此偏袒那个入魔的疯子!还有我那一道……此仇不报,我剑心难安!” 他所谓的“难安”,实则是破碎的剑心在不断反噬,催逼着他去寻找一个答案,或者说,一个宣泄的出口。
两人终于靠近了那座耸立于云雾之中的练剑阁。相隔尚有百丈之遥,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锋锐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嗡——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嗡鸣。仿佛有无数柄无形的利剑,悬浮在四周的每一寸空气里,剑尖直指灵魂深处。凌厉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寒风,切割着肌肤,更仿佛要钻进骨髓,搅乱体内的灵力运行。
郭名首当其冲,本就破碎的剑心受到这外界恐怖剑意的引动,顿时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攒刺,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鲜血,身体剧烈颤抖,几乎要跪倒在地。他惊恐地望向那座寂静的阁楼,那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仅仅是外泄的气息,就几乎要将他彻底碾碎!
时岚也是花容失色,急忙运转灵力护住周身,却感觉自身的剑元在这股浩瀚磅礴的剑意面前,渺小得如同溪流之于江海,连维持稳定都变得极其困难。她试图再向前迈出一步,却发现前方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铜墙铁壁,更有一股毁灭性的意志在警告着她——再敢僭越,必遭万剑穿心之下场!
“进……进不去……” 时岚声音发颤,停下了脚步。她彻底明白了,为何此地会被列为禁地。这绝非他们这个层次的弟子可以窥探的领域。
郭名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阁楼大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充满了无力与愤懑。
……
阁内,无垠虚空般的空间中。
千星魔尊已收回了手,柳如烟安睡在一旁,由一层柔和的星辉包裹着,隔绝了外界一切气息。
千星魔尊默然片刻,那双星河之眸再次扫过柳如烟,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他答应出手,并非因为皓月,完全因为林青,
皓月真人不再多言,袖袍一拂,转身,一步踏出,身影已从这片奇异空间消失,下一刻,出现在了真实的练剑阁大门之内。
他并未走出大门,只是隔着那无形的剑气屏障,目光淡漠地扫过远处踉跄站立的郭名和脸色苍白的时岚。
“此间事了,各自散去。再敢窥探,废汝修为。”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剑锋,直接烙印在两人的神魂深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绝对的寒冷。
郭名浑身一颤,在那目光下,连愤怒的念头都难以凝聚,只剩下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时岚则是深深低下头,拉着几乎站立不稳的郭名,一步步向后退去,直至退出那恐怖剑意笼罩的范围,才感觉周身一轻,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
两人回头,望向那月光下沉默的孤阁,心中俱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今夜发生的一切,柳如烟的入魔,皓月师叔的绝对实力,郭名剑心的破碎,还有这练剑阁内隐藏的恐怖存在……都像是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们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