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阁的晨曦总是格外宁静,薄雾如纱,萦绕着青瓦白墙。皓月一夜未眠,坐在镜前,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如瀑青丝。镜中人容颜依旧清冷绝丽,眉宇间却藏着一丝罕见的犹豫与决绝。
九千七百年的岁月,她从未像此刻这般,为一个男子心绪不宁。林青那深不可测的实力,那漠然中偶尔流露的“人性”,那面对她年龄时毫不作伪的震惊……都像投入她冰封心湖的石子,激起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轻声自语,指尖捏紧了一枚冰凉的玉簪。修道之人,当直指本心。既然心动,便要问个明白。即便被拒,也好过这般猜疑辗转。
她起身,推开房门,晨风拂面,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气。她深吸一口气,向着林青日常打理药圃的院子走去。
院中,林青正挽着袖子,给一株新移栽的“七心海棠”浇水。动作随意,却暗合某种自然韵律。大毛趴在一旁打盹,肥团在药架间优雅踱步,小花则精神抖擞地啄食着草叶间的露珠。
听到脚步声,林青头也没回:“伤好了?”
“已无大碍。”皓月走到他身侧不远处站定,看着他那专注侧颜,心跳莫名加速。她定了定神,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青,我有一事想问你。”
“嗯?”林青放下水瓢,转过身,用沾着泥土的手随意抹了把额角,留下一点灰印,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被他这般清澈的目光注视着,皓月只觉得脸颊微微发烫,原本准备好的、委婉含蓄的说辞瞬间卡在喉间。她心一横,摒弃了所有修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林青,我心悦你。”
话音落下,院中一片寂静。只有肥团停下脚步,歪头好奇地看了看这边,大毛的耳朵动了动,小花也停止了啄食。
皓月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她预想过他的惊讶,他的迟疑,甚至他的拒绝,却唯独没想过他接下来的反应。
林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甚至还带着点“果然麻烦”的无奈。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敷衍的安抚:
“哦,这个啊…我明白,我明白。你不用多说,我都懂。”
懂?他懂什么?皓月一怔,心头涌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只见林青摸了摸下巴,目光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院墙方向——那里,千星魔尊正隐在暗处,习惯性地监视着皓月的动向。林青收回目光,对着皓月,用一种“我很开明”、“我理解你们”的语气说道:
“感情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来。你放心,我这个人很通情达理的,不会干涉…嗯,不会干涉你们的。”
“???”皓月彻底懵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你情我愿”?什么“不会干涉你们”?“你们”指的是谁?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林青以为自己点破了她的心事让她尴尬,便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试图缓和气氛:“其实千星那人吧,虽然脾气躁了点,心眼小了点,但本质不坏,转化灵力后根基也挺扎实…你们若是两情相悦,好好相处便是。”
轰——!
如同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皓月瞬间明白了!林青他…他竟然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千星魔尊?!所以他之前那句“我明白”是明白的这个?!所以他不会干涉“你们”?!
巨大的荒谬感和委屈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活了近万年,第一次鼓起勇气向一个男子表白,得到的竟是这样的回应?他不仅拒绝了她,还把她推给了那个她根本看不顺眼的千星魔尊?!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羞愤、尴尬、伤心、还有一种被彻底误解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呐喊,可看着林青那副“我已看透一切,你们不用害羞”的了然表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隐在墙外的千星魔尊,将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听到林青说“你们若是两情相悦”时,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从隐匿状态跌出来,脸上更是阵红阵白,精彩纷呈。他看向院内皓月那副摇摇欲坠、羞愤欲绝的模样,心中又是快意,又是无语。快意的是这女人也有今天,无语的是林兄这误会简直离谱到家了!他想现身解释,可一想到林青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性子,又硬生生忍住了。这浑水,他可不敢蹚!
就在这时,林青见皓月脸色煞白,身形微晃,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点破心事,羞臊加上伤势未愈所致。他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觉得自己既然“成全”了他们,也该给皓月个台阶下,便轻咳一声,用一种自以为很“委婉”的方式,给了个“建议”:
“那个…你若真想…嗯,表现一下,不如…多干点活?对,多干点活,踏实。”
在林青朴素的认知里,“多干活”大概是表达诚意、踏实过日子的最好方式了。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非常实在。
然而,这话听在正处于极度羞愤和混乱中的皓月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多干活?表现一下?
他…他这是嫌弃我修为不够?身份不够?还是觉得我空有其表,不够“实用”?所以要我用“干活”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我配得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倔强和不甘!她皓月,明月圣地尊者,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好!你要我多干活是吧?那我就干给你看!让你看看,我皓月并非徒有虚名!
她猛地抬起头,原本苍白的脸上因激动而泛起异样的红晕,美眸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我去干活!”
说完,她转身就走,步伐又快又急,月白道袍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带着一股悲壮决绝的气势。
林青看着她突然充满“干劲”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处理得相当不错,既化解了尴尬,又激发了对方的积极性。
“看来她听进去了。”他自言自语,继续弯腰侍弄他的药草。
而院墙外,千星魔尊看着皓月那分明是负气而去、却被人误解为“充满干劲”的背影,再听听林青那满意的自语,嘴角抽搐,最终只能以手扶额,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这误会…怕是越来越深了。
从这一刻起,缥缈宗练剑阁的画风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皓月尊者,这位活了近万年、地位尊崇的化神大能,开始身体力行地“多干活”。
她抢在杂役弟子之前清扫院落,用精妙的月华灵力控制着扫帚,将每一片落叶都归拢得整整齐齐,地面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她去厨房帮忙,试图用控制月轮的神通来切菜,结果差点把灶台连同半面墙给削平;她甚至想去帮林青喂大毛它们,结果被护食的大毛低吼警告,被肥团嫌弃地躲开,只有小花不明所以地啄了啄她递过来的、品质极高的灵谷…
千星魔尊隐在暗处,看着皓月那明显不熟练、却强撑着非要做的笨拙模样,看着她那清冷面容上偶尔流露出的委屈和倔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想笑,又觉得有些悲哀。他想告诉林青真相,可一想到那可怕的误会和林青那完全不在一个频道的思维,又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而林青,看着突然变得异常“勤快”的皓月,虽然觉得她有些活干得实在不怎么样,但本着鼓励为主的原则,还是偶尔会点点头,说一句:“嗯,还行。”或者“有进步。”
每当这时,皓月那双清冷的眸子便会瞬间亮起一丝光彩,虽然转瞬即逝,但干活的劲头却更足了。她似乎真的将“多干活”当成了某种…考验?或者说,是赢得林青认可的唯一途径?
情感在巨大的错位中艰难传递,身份的秘密切割着真实的意图。一个美丽的误会,让明月尊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努力之中,而那位始作俑者,却依旧在药香弥漫的院子里,过着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