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城议事厅内,大华教殷副教主指尖缓缓划过刚刚呈上来标注着朱红印记的区域,朱唇微启道:
“截至今日,我教实际掌控之地,已囊括江城、明州城、繁城三大主城及其下辖的三十六座大小城池。”
话音落时,他抬手将户籍官呈递的薄册推至众人面前。
“据各地呈报的初核数据,这三十六城总户数已逾七百万,总人口估算在三千三百万上下。”
话锋稍顿,她俏媚微蹙,语气添了几分凝重:
“只是近年战乱不休,加之去年蝗灾、今年春涝的接连侵扰,各地流民四散,或避于山林,或涌入城镇,更有甚者沦为流寇,扰袭乡野。”
“眼下户籍官仍在逐乡逐里核查,流民与流氓的具体数目,尚需半月方能统计明晰。”
“不过,也有振奋人心的消息。”
一旁的财政主事上前一步,双手捧上账册,声音带着难掩的激昂。
“经库司反复核验,我教现掌控的白银储备已达三千一百七十万两,黄金亦有一百二十三万两”
“更值得庆幸的是,今年夏秋两季风调雨顺,各城粮田均获丰收,再叠加此前囤积的存粮,目前总粮食储备已达一千万担。”
“一千万担!”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低低的惊叹,先前因流民问题而略显沉重的气氛瞬间消散。
一名长老猛地抚掌起身,脸上满是欣喜:
“如此算来,单是这一千万担粮食,便足够支撑教内日常用度近两年,往后一两载,咱们总算不必再为粮草短缺发愁了!”
“不止粮草充足,兵力亦已备妥。”
军事主事紧随其后,语气铿锵有力。
“自去年推行军事改组以来,我教已完成常备军的整编与训练,在册常备军共计五十万,其中骑兵七万、步兵四十二万、弓弩手一万,皆配备制式甲胄与兵器”
“另有辅兵一百二十四万,负责粮草运输、工事修建与城防驻守,虽不直接参与前线作战,却也是稳固后方的关键力量。”
“五十万常备军加一百多万辅兵,这般规模,咱们也足以号称百万大军了!”
一名将领抚着腰间佩剑,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自豪。
众人纷纷附和,议事厅内掌声与欢笑声交织,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期许。
就在满室欢腾之际,殷副教主却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她目光扫过厅内,语气重新沉了下来:
“诸位且慢欣喜,眼下尚有两大隐忧亟待解决。”
“其一,各地田亩登记工作受阻严重”
“战乱导致不少地契损毁,流民迁徙又使大量农田抛荒,部分豪强更趁机兼并土地,隐匿田产,致使我教无法精准统计耕地面积,赋税征管亦受影响”
“其二,持续的动荡已让地方经济陷入萎靡,市集萧条,作坊停工,寻常百姓多靠变卖家中器物度日,更有偏远村落因粮种匮乏、农具短缺,即便到了耕种时节,也只能望田兴叹,不少人家早已食不果腹,全靠邻里接济勉强维生。”
她拿起案上的粮册,指尖在一千万担的数字上轻轻点了点:
“咱们如今的粮食储备,看似充裕,但若用来接济各地难民与灾民,按每人每日两升粮计算,最多只能维系半年”
“更遑论若战事突然爆发,军需消耗剧增,届时粮食供应必然吃紧,恐怕用不了三个月,咱们就得为粮草发愁。”
一番话下来,明州城议事厅内的欢笑声渐渐平息,众人脸上的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思索。
大华教虽已拥有不小的势力,但若想长久立足,仍需跨越重重难关。
萧然参事端坐于议事厅侧席,一双目光在烛火下流转,听完众人对粮食与流民问题的忧虑后,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沉思片刻便已有了决断。他抬眸看向殷副教主,声音清亮却不失沉稳:
“依我之见,可先按过往应对灾荒的成熟策略行事。”
“从现有的一千万担粮食中,划拨出三分之一用于救济灾民与难民。”
话音未落,他便补充道:“这部分粮食需分批次拨付,由各地归顺的地方官员牵头,依照我大华教已确立的律法制度,在各城、乡设立赈济点。”
“既要保证粮食精准发放到无粮可食的百姓手中,也要登记造册,避免豪强劣绅趁机截留挪用”
“同时,可组织有劳动能力的灾民参与城防修缮、道路修整,实行以工换粮,既解燃眉之急,也能为地方建设出力。”
谈及户籍与文书问题,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果决:
“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对所辖三十六城总人口的精准统计。”
“尤其是流民与外来人口,统计完成后,需将所有人的文书一律更换为大华教的官方凭证,包括户籍册、路引、田契等。”
“此前沿用的大商王朝文书,即日起不再具备法律效力。”
“至于不愿更换文书的百姓,”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厅内众人。”
“不必强求,可允许他们携带私产离开我教掌控区域,绝不加以阻拦或刁难。”
“我大华教要的是真心归附之民,而非强留的异心者。”
话锋陡然一转,他的眼神添了几分锐利:
“但若是有人既拒绝更换大华官凭,又不愿离开,妄图滞留境内观望,甚至暗中传递消息,此类人便当以细作论处,交由教中执法堂严加审讯,绝不能留下隐患。”
这番话出口,议事厅内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一名长老捋着胡须道:“萧参事所言极是,如今我教刚宣布独立,与大商王朝已属敌对阵营,官凭路引若仍沿用旧制,不仅难以管理户籍,更可能让大商的探子混入其中,后患无穷。”
“救济灾民更是重中之重。”
另一名负责民政的主事接话道,“若对百姓的苦难置之不理,所谓独立,不过是喊得响亮的空口号,无法赢得民心。”
“民心向背,才是我教能否长久立足的根本。”
众人议论间,殷素素教主看着萧然不知道心里再想着什么,不过一瞬间很快换回正常状态,亦颔首认同,补充道:
“粮食一事,更需谨慎。”
“咱们现有的储备看似可观,却是今年丰收与往年积存的总和,并非取之不尽。”
“粮食的生产周期漫长,今年吃完了,要等到来年秋收才能有新粮,且必须是风调雨顺的丰收年”
“若想从外部获取,眼下周边势力或与大商结盟,或自身粮荒,根本无从求援。”
他看向萧然,语气郑重:“萧参事的计策,既解了当下的民生与管理难题,也为后续的田亩清查、粮食增产争取了时间,堪称稳妥。”
“只是执行过程中,需严令各地管理层人员秉公办事,切勿滋生贪腐,否则再好的计策,也会付诸东流。”
萧然微微颔首,起身道:“副教主放心,我这便拟定具体的执行细则,分派教中亲信前往各城监督,务必确保每一步都落到实处。”
议事厅内的气氛,因这一套切实可行的计策,终于从先前的忧虑中舒缓开来。
大华教的独立之路虽布满荆棘,但只要稳步推进,总能在困境中寻得生机。
天还未亮透,明州城城南的空地上已支起了三顶青布帐篷,炊烟顺着帐帘缝隙袅袅升起,混着米粥的香气在晨风中散开。
负责赈济的小吏李三郎正踮着脚,将以工换粮的木牌竖在帐篷前,木牌上用炭笔清晰写着:“修缮城墙者,日得米二升、饼两个,清扫街道者,日得米一升五合、饼一个,老弱妇孺帮衬分拣粮袋,日得米一升。”
话音刚落,排队的人群便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穿着补丁短褐的汉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差爷,俺力气大,能搬砖修城墙,只是俺家娃儿才五岁,没人照看,能带着一起不?”
李三郎刚要开口,一旁负责登记的老吏便笑着接话:
“无妨,让娃儿在帐边帮着递递布条、拾拾柴禾,也算一份工,到时候多给你半升米。”
汉子顿时松了口气,连忙在名册上按了手印,跟着领工具的队伍往城墙方向去。
不远处,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矮凳上,将麻袋里的糙米倒在竹筛里,细细筛去碎石和谷壳。
其中一位老婆婆一边筛米,一边看着不远处帮着叠放空粮袋的小孙女,眼角带着笑意:
“原先在乡下,颗粒无收,俺还以为要饿死在路上,没想到到大华来了,不仅有粥喝,还能凭干活换粮食,这日子总算有盼头了。”
日头渐渐升高时,城墙下已聚了上百名劳工。
夯土的号子声、砖石碰撞声与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原本萧条的城南,竟因这场赈济有了几分生气。
李三郎走在人群中,看着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的踏实神情,忍不住想起昨日殷副教主的叮嘱:“以工换粮,换的不只是一口饱饭,更是让百姓知道,大华教给的不是施舍,是靠自己双手能挣来的安稳。”
与城南的热闹不同,教中执法堂的夜晚总是透着一股肃杀。
此刻,堂内只点着两根白烛,烛火在风口中明明灭灭,将堂中跪着的男子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男子穿着一身半旧的绸缎长衫,双手被铁链缚在身后,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却仍倔强地绷着。
“说吧,你既不愿还大华官凭,又不肯离开,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执法堂主事沈山坐在桌子后,声音冰冷。
男子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甘:“我乃大商朝廷任命的秀才,凭什么要换你们反贼的文书?”
“这本就是大商的土地,你们不过是暂时占据罢了!”
沈山冷笑一声:“暂时占据?”
“你前日去城西驿站,用暗号与驿卒接头,还敢说只是不愿换文书?”
“这些纸上记着你近一个月的行踪,何时去了粮库附近徘徊,何时与可疑之人密谈,桩桩件件都写得明明白白,你还想狡辩?”
男子看着纸上的记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仍不肯认罪:“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家乡的情况,那些人不过是旧识,何来密谈一说?”
沈山不再与他纠缠,朝两侧的护卫递了个眼色:“带上来。”
很快,两个被绑着的驿卒被押了进来,一见到堂中男子,便忙不迭地磕头求饶:
“饶命!是他让我们传递消息,说大华教的粮库在城东,还问我们常备军的布防……我们也是被他胁迫的!”
铁证如山,男子终于瘫软在地,再也没了之前的强硬。
沈山站起身:“殷副教主有令,凡意图颠覆大华教、为外敌传递消息者,皆以细作论处。”
“你既不肯归顺,又心存歹念,便休怪我等无情。”
烛火跳动间,执法堂的门缓缓关上,将男子的求饶声隔绝在屋内。
窗外,夜色正浓,而这深夜的惩戒,不过是大华教稳固根基的一道缩影。
既要以仁政收拢民心,亦需以铁腕清除隐患,方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