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沙尘,刮过阿史那毛裤棱角分明的脸颊,却吹不散他眼底翻腾的怒火。
他勒着战马的缰绳,居高临下地望着前方那支浑身裹泥的军队,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方才那片刻的惊疑早已被狂妄取代,在他眼中,这些“泥人”不过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散兵游勇,纵使战法奇特,也绝不是他南蛮铁骑的对手。
他低头瞥了眼身后列阵的士兵,盾牌刀兵的铁盾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轻骑兵的战马不耐烦地刨着蹄子,马槊斜指夜空,弓箭手的手指早已搭在箭弦上。
这数万人的阵型严整如铁,是他征战多年的底气,更何况,他还有轻骑兵这张王牌。
先前轻敌吃了亏,可眼下面对这些连甲胄都看不清的“泥人”,他不信还会输。
“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也敢挡我南蛮军的路!”
阿史那毛裤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冰冷的剑身划破夜空,剑尖直指洛阳所在的方向。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块巨石砸在寂静的战场上:
“进攻!”
话音未落,南蛮军阵前的盾牌刀兵率先行动。
他们双手紧握铁盾,盾面朝外,步伐整齐地向前慢走,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铁盾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一条缓慢蠕动的黑色巨蟒,朝着泥人军的方向压去。
紧随其后的是轻甲步兵,他们手持短矛,脚步轻快地跟在盾牌兵侧后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随时准备填补防线的空隙。
而阵后的轻骑兵则双腿夹紧马腹,战马迈着小步缓缓前进,马槊的锋芒在月光下闪着骇人的寒光,只待前方撕开缺口,便要发起冲锋。
最后行动的是弓箭手,他们随着大部队的节奏缓步前移,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泥人军”,手指不断调整着箭弦的松紧。
当双方距离缩减到两百步左右时,为首的弓箭手队长突然高举手臂,厉声喝道:
“放箭!”
刹那间,数千支箭矢同时离弦,划破夜空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无数只夜枭在嘶鸣。
箭矢带着凌厉的风声,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密密麻麻地朝着洛阳的军队射去,月光下,箭雨如同一片黑色的乌云,遮天蔽日般落下。
“举盾!拔刀!”洛阳的吼声在阵前炸响,声音里透着沉稳与果决。
早已严阵以待的“泥人军”士兵立刻行动。
手持盾牌的士兵迅速将铁盾举过头顶,盾面交错重叠,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没有盾牌的士兵则握紧腰间的长刀,迎着箭雨挥刀格挡,刀刃与箭矢碰撞的“叮叮当当”声此起彼伏,在战场上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第一波箭雨落下,“盾墙”上瞬间插满了箭矢,不少盾牌被箭簇穿透,木屑飞溅。
有士兵来不及格挡,箭矢便狠狠扎进甲胄的缝隙,鲜血顺着箭杆汩汩流出,闷哼声在阵中接连响起。
但没有一个人后退,受伤的士兵咬着牙扶住身边的同伴,未受伤的则立刻补上空缺,继续举盾防御。
一波接一波的箭雨不断落下,南蛮军的弓箭手仿佛不知疲倦,箭簇像冰雹般密集,每一轮射击都让“泥人军”的阵前添上几分血色。
洛阳站在阵前,头盔上插着两支箭矢,甲胄上溅满了鲜血,却依旧稳稳地握着令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
他能看到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能听到重伤士兵的呻吟,却也能看到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往前补位,每一个空缺都被迅速填满,阵型始终没有散乱。
不知过了多久,当南蛮军的箭雨第十几次落下后,阿史那毛裤突然抬手示意停止射击。
此时南蛮军的箭囊早已空了大半,弓箭手们的手臂微微发颤,脸上满是疲惫。
阵后的后勤部士兵立刻扛着装满箭矢的木箱,快步跑到弓箭手身边,将新的箭矢分发下去,动作迅速而有序,甲胄碰撞的声响在阵后此起彼伏。
而洛阳这边,阵前早已铺满了伤亡士兵的身影。
粗略估算,伤亡人数已达数千,
有的士兵被箭矢射穿胸膛,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有的则断了手臂或腿,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后续部队的士兵没有丝毫犹豫,他们跨过同伴的身体,迅速填补到防线的空缺处,手中的武器握得更紧,眼神里的坚定却丝毫未减。
与此同时,军医们提着药箱,冒着零星的流矢冲到阵前。
他们蹲在重伤士兵身边,动作麻利地剪开染血的战袍,用烈酒清洗伤口,再敷上草药、缠上绷带,然后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将重伤士兵抬上担架,快步往后撤。
担架在月光下连成一条晃动的线,每一副担架上都沾着鲜血,那红色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洛阳望着身边忙碌的军医和补位的士兵,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只是战斗的开始,南蛮军的箭雨暂歇,接下来,便是更残酷的短兵相接。
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污,重新握紧令旗,目光坚定地望向阿史那毛裤的方向。
这场仗,无论多难,他都必须赢。
夜风骤然变得狂暴,卷着战场上的沙尘与血腥气,狠狠砸在双方士兵的脸上。
南蛮军的盾牌刀兵已推进至百米开外,这个距离像一道无形的红线,在阿史那毛裤眼中,正是突破敌军防线的最佳节点。
按照骑兵征战多年的传统经验,百米之内,弓箭手的箭簇虽仍有杀伤力,却已难以精准穿透密集的盾阵。
而只要再往前压缩五十步,轻骑兵的冲锋便能撕开敌军阵型。
“冲!”
队列前方的盾牌队长突然暴喝一声,声音里满是亢奋。
原本稳步前行的盾牌刀兵瞬间加快脚步,厚重的铁盾在手中稳稳托住,双腿迈开大步,朝着洛阳的防线发起冲刺。
铁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从“咯吱”的慢响,变成了“唰唰”的急促轰鸣,数百面盾牌连成的“黑墙”快速移动,像一头扑向猎物的巨兽,尘土在他们脚下被踩得飞扬,在月光下形成一道朦胧的灰雾。
紧随其后的轻骑兵也动了,骑兵们双腿猛地夹紧马腹,右手紧提马槊,左手按住马鞍上的缰绳,嘴里发出低沉的呼喝。
一万多匹战马仿佛听懂了指令,先是微微刨动蹄子,随即迈开步伐,从缓步走转为小跑。
马蹄踏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重声响,每一次落地都像擂在人心上的鼓点,随着骑兵队列的推进,这声音越来越密集,最终汇聚成地动山摇般的轰鸣,连远处的草丛都在跟着震颤,仿佛整片旷野都要被这股气势掀翻。
“来了!他们冲过来了!”
洛阳阵前,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低呼出声,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他紧握着手中的长枪,枪杆上的木纹被汗水浸得发亮。
周围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多数人都是刚从乡野征召来的新兵,别说面对万马奔腾的阵仗,就连像样的械斗都没经历过几次。
他们能清晰看到南蛮军盾牌上反射的寒光,能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不少人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明显,握着武器的手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洛阳站在阵前最高处,甲胄上的泥浆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沉甸甸的。
他能感受到脚下地面的震动,能看到士兵们脸上的恐惧,更清楚此刻一旦有人退缩,整个防线便会瞬间崩溃。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刃直指天空,冰冷的月光落在刀身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
“都给我镇定!”
洛阳的吼声像惊雷般炸响,穿透了马蹄声与风声,清晰地传到每个士兵耳中。
“忘了前几日的训练吗?盾牌手护左右,长枪兵扎缝隙,弓箭手补漏!现在乱了,就是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扫过阵前的士兵,声音陡然变得沉重而激昂。
“你们想想家里的爹娘!想想村口的田地!这些南蛮人踏破我们的城池,烧了我们的房子,杀了我们的亲人!他们现在要踏过你们的尸体,去祸害更多同胞!”
“报仇!”不知是谁先跟着喊了一声,声音虽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多的士兵跟着嘶吼起来。“报仇!”
“为家人报仇!”
吼声从零星的碎片,逐渐汇聚成震耳欲聋的洪流,像一团烈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血性。
原本发抖的士兵慢慢稳住了手臂,恐惧的眼神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他们重新握紧武器,肩膀紧紧贴在一起,原本松散的阵型,在这一刻变得坚不可摧。
就在这时,南蛮军的盾牌刀兵已冲到近前。
“嘭!”
第一面铁盾狠狠撞在洛阳军前排的长枪上,枪尖刺在盾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与铁屑飞溅。
紧接着,第二面、第三面……数百面盾牌接连撞上防线,密集的撞击声在战场上炸开,像无数面鼓同时被敲响。
“啊!”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一个南蛮刀兵没能挡住长枪的穿刺,枪尖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入,狠狠扎进他的小腹。
鲜血瞬间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战袍,他手中的铁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踩在脚下。
更多的惨叫声接连响起,洛阳军的长枪兵死死顶住枪杆,将枪尖对准盾牌的缝隙,只要南蛮刀兵露出一点破绽,便会立刻刺入。
盾牌手则用铁盾死死抵住对方的冲击,手臂被震得发麻,却依旧不肯后退半步。
而南蛮军的轻骑兵也已冲到阵前。
骑兵们举起马槊,朝着洛阳军的阵型狠狠刺去,马槊穿透甲胄的声音刺耳难听。
有的骑兵则拔出弯刀,朝着盾牌手的手臂砍去,鲜血顺着刀刃滴落,落在地上,与先前的血迹融为一体。
月光下,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有人挥舞着长刀砍向敌人,却被对方的盾牌挡住。
有人抱着敌人滚倒在地,用牙齿撕咬对方的喉咙。
有人中箭倒下,却在最后一刻拉响了腰间的短铳,与敌人同归于尽。
鲜血染红了地面,尸体在阵前堆积,铁盾、长枪、马槊散落一地,每一寸土地都在诉说着厮杀的惨烈。
这场牵动南境局势的多方混战,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撞击声与惨叫声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远处山坡上的大周军、躲在草丛里的大华教溃军,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这片被血色浸染的战场。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南境的命运,将在这场混战中被重新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