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官道两侧的山林浸染成一片模糊的暗影。风妄一马当先,乌云驹四蹄翻飞,却几乎听不到沉重的蹄音,只有夜风掠过耳畔的呼啸。离营已过半个时辰,众人依照诸葛青云事先规划好的隐秘路线疾驰,这条路远离主干道,崎岖难行,却能最大程度避开姚军游骑的日常巡逻范围。
灰隼如同真正的幽灵,始终落后风妄半个马身,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前方与侧翼的黑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身后的二十名亲卫沉默地保持着紧凑的队形,他们是韩猛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和跳荡兵,擅长潜伏、刺探与搏杀,此刻人人面沉如水,将警惕提到了极致。
风妄能清晰地感受到胸口那灰黑印记传来的微弱悸动,如同指南针一般,隐隐指向落霞谷的方向。这感觉并不强烈,却持续不断,带着一种冰冷的吸引力。他体内的灰白能量也随之缓缓流淌,不仅驱散着身体的疲惫,更让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数十丈外夜枭掠过低空的振翅声,能闻到泥土深处腐烂枝叶的气息,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处山林中某些潜藏生命的恶意——那或许是野兽,或许……是敌人。
“停。”风妄突然举起右拳,低沉的声音在夜幕中清晰可闻。
整个队伍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战马训练有素地停下脚步,只有轻微的喷鼻声。所有人都握紧了兵刃,目光投向风妄。
风妄微微侧头,望向左侧那片深邃的树林,眉头微蹙。灰隼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瞳孔微缩,低声道:“将军,有血腥气,很淡,但……不止一处。”
“五人一组,扇形散开,谨慎探查。”风妄下令,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灰隼,你随我来。”
他翻身下马,将乌云驹的缰绳交给一名亲卫,与灰隼一前一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林中。越往深处,那股淡淡的血腥气便越发明显,混杂着一种尸体开始腐败的微臭。
不多时,眼前景象让见惯了生死的老兵也为之动容。
林间一小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十余具尸体。看装束,并非军人,更像是逃难的百姓,有男有女,甚至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他们死状极惨,几乎都是被利刃从背后砍杀,财物被洗劫一空,现场一片狼藉。
“是姚兵的游骑干的。”灰隼蹲下身,检查着一具尸体颈部的伤口,语气冰冷,“刀口自上而下,发力狠辣,是标准的骑兵劈砍手法。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风妄沉默地看着那具蜷缩着的孩童尸体,孩子的眼睛惊恐地圆睁着,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恐惧。他缓缓蹲下,伸手,轻轻合上了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睛。
胸口的灰黑印记在此刻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并非因为悲伤,而是某种……被同类气息引动的躁动。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除了血腥,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源石能量同源,但又驳杂不纯的混乱气息。
“将军,看来姚兵游骑的活动范围,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靠南。”一名探查回来的队正低声汇报,脸色凝重,“这条路线,恐怕也不再绝对安全了。”
风妄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人间惨剧,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只剩下冰封般的寒意。
“掩埋尸体。”他命令道,声音平静,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动作要快。”
亲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随身携带的短刃挖掘土坑。没有人说话,只有泥土翻动和尸体被轻轻挪动的细微声响。沉默中,一种名为仇恨的火焰在每个人眼中无声燃烧。
处理完现场,队伍再次上路。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已经踏入了真正的危险地带。接下来的路途,必须更加小心。
风妄重新骑上乌云驹,他闭上眼,不再仅仅依靠视觉和听觉,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那缕灰白能量,尝试着将其感应扩散出去。起初有些滞涩,但很快,一种奇妙的感知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
方圆百丈内的地形轮廓、林木分布,甚至是一些小动物的生命气息,都模糊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这种感知虽然远不如亲眼所见清晰,却更能穿透障碍,感知到一些潜藏的东西。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低喝道:“右前方,半里外山坳,有火光和人声,约三十骑,是姚兵!”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灰隼也做出了示警手势。
“避!”风妄毫不犹豫,一拉缰绳,带领队伍迅速拐入右侧一条更为狭窄、几近被荒草淹没的山沟,所有人下马,压低身形,用手轻轻安抚住战马的口鼻,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杂乱的马蹄声和姚兵特有的、带着卷舌音的呼喝声由远及近,从他们刚才路径不远处的官道上掠过。火光摇曳,隐约可见那些骑兵身上染血的皮甲和挂在马鞍旁劫掠来的包裹。他们似乎刚刚进行了一场“狩猎”,正兴高采烈地返回营地,并未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机。
直到那队姚兵远去,声音彻底消失,众人才缓缓松了口气,看向风妄的目光中,敬畏之色更深。将军竟能比灰隼这等顶尖斥候更早发现敌踪,而且判断如此精准!
风妄没有解释,他只是重新上马,望向落霞谷的方向。
那里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了。不仅仅是源石的悸动,还有……浓烈的血与火的气息。
他轻轻一夹马腹。
“继续前进。”
孤骑小队再次融入黑暗,如同利刃,悄无声息地刺向敌人心脏地带。夜还很长,而杀戮,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