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
萧峰低声重复了一遍，心中暗道，忘却红尘？这法号起得，倒是颇有深意。
只听扫地僧继续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与慈爱：“此子天性跳脱，一片赤子之心固然不假，然行事过于刚烈直接，遇事往往只论是非，不讲圆融，与我佛门讲究的慈悲忍让、圆通自在之法，实是背道而驰。
加之其嗜酒如命，屡犯戒律……老衲为他起此法号，便是希望他能收敛心性，看破、放下这红尘俗念，真正静心向佛。只可惜...”
他轻轻一叹：“如今看来，他离这忘尘之境，可还差得远矣。”
萧峰闻言，心中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忘尘？
这分明是让他忘记自己这不符合清规的性格和癖好，老老实实当个和尚。
看来扫地僧神僧也是用心良苦。
不过，按照历史惯性，这小子显然是没忘成，不仅没忘，还把神照经练偏，结合《九阴真经》的自身感悟等等，后来创出了至阳至刚的《九阳神功》。
或许对于他来说，《九阳神功》这种至刚至阳，一往无前的功夫，才是最适合的。
至于后来，他能在藏经阁来去自如，将经书藏于《楞伽经》中，正是因为他本就是扫地僧的弟子，对这里熟悉得跟自己家一样。
还有能和王重阳斗酒论武且取胜的事情嘛……
嘿，有扫地僧这位师父打底，再有几十年光阴淬炼，达到那般境界，倒也合情合理。
这天龙与射雕的时间线，竟是通过这种方式悄然衔接。
这因果循环，武学流转，当真妙不可言。
想通了此节，萧峰心中那点因窥见历史而产生的奇异感便也淡去。
毕竟，如今的忘尘小和尚，还只是个需要师父操心、连神照经都练得磕磕绊绊的少年，距离那位传说中的斗酒神僧，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在当前这盘统一天下的大棋局中，他暂时还只是一步无关紧要的闲棋。
萧峰收敛心神，不再考虑这些事情。
他今夜来访，除了叙旧与验证猜想之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神僧。”
萧峰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目光坦诚：“晚辈今日前来，除了拜谢当年传功之恩，尚有一事，需向神僧坦诚相告。”
扫地僧盘坐于蒲团之上，昏黄灯光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微微颔首，示意萧峰但说无妨。
萧峰深吸一口气，将他这数年来的布局与宏图，清晰而平稳地娓娓道来：“晚辈不才，蒙各方信任，亦使了些手段，如今已基本掌控大理、西夏、大辽三国权柄。
吐蕃之地，虽未完全纳入麾下，但已委托国师鸠摩智前去斡旋统一，料想不久便可见分晓。”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千钧之力：“天下分裂已久，战乱频仍，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晚辈之志，乃是在整合吐蕃之后，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结束大宋与诸国并立之局，重现昔日盛唐一统之气象，并开疆拓土，使版图更胜往昔！”
他没有任何隐瞒，将自己的终极目标和盘托出。
这不仅是对扫地僧的尊重，更是一种深谋远虑的风险管控。
这等绝世高人，心思难测，若因信息不畅，将来对我的行为产生误解，以为我是慕容博那等为一己私欲掀起腥风血雨之徒，关键时刻出来阻挠，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不如现在坦诚布公，以绝后患。
果然，饶是扫地僧修为深湛，心境早已古井无波，在听完萧峰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后，他那一直半阖的眼眸也骤然睁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
皇图霸业？一统天下？
老僧心中剧震，萧峰施主……他竟有如此野心？
这与那执着于复国旧梦，不惜搅乱天下，造下无数杀孽的慕容博，在目的上，又有何本质区别？
难道老衲当年，竟是看错了人？
一丝失望与疑虑，悄然浮上扫地僧的心头。
他看向萧峰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审视与复杂。
若萧峰亦是为权欲所驱使之人，那他一身精纯无比、已达巅峰的神照经内力，又作何解释？
神照经乃至善至正之功，非心怀慈悲、心无滞碍者不可大成。
那慕容博、萧远山，便是因执念深重，强练少林绝技而积下痼疾。
萧峰若权欲熏心，其内力绝不可能如此圆融无瑕，更遑论将神照经推至这难度极高的大成之境。
而且， 扫地僧心思电转，老衲近年参悟神照经，深感其门槛过高，对心性要求近乎严苛，长此以往，恐有失传之虞。
还曾思虑是否该删繁就简，降低修习门槛，使这门救死扶伤的神功得以流传。
若萧峰是那等野心勃勃之辈，他又是如何跨越这心性壁垒的？
莫非……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老僧的思绪。
他凝视着萧峰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探究：“萧施主，你谋求这一统天下，所为何来？可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位，那号令天下的快意？”
来了！
萧峰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解释时刻。
他迎上扫地僧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神僧明鉴！权位于我，不过浮云枷锁。晚辈所求，非为己身之荣华，实为天下苍生之安宁！”
他向前微踏一步，周身那股浩然之气自然勃发，竟让桌上的油灯火焰都为之一晃。“神僧久居少林，或不知外界疾苦。
各国纷争，边境战火连年，今日你掠我一城，明日我屠你一村，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多少家庭骨肉分离？
此等惨状，皆因天下分裂，政令不一，互相攻伐所致！”
萧峰的声音愈发沉痛，他甚至动用了些许现代人的先知视角，加以修饰后道出：“不瞒神僧，晚辈曾于梦中得见未来一角，景象之惨烈，至今思之犹然心季！
若天下持续如此分裂，不出数十年，中原必将迎来一场浩劫，王朝倾覆，帝王受辱，乃是千古未有的奇耻大辱！
届时神州陆沉，烽烟四起，乱世将持续百年不止，人命当真贱如草芥，实在是国将不国，人将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