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事馆里，丁陌刚从中村那里回来。
机要室的空白表格和印章已经“借”到了，中村虽然一脸不安，但收了两块大洋后，还是打开了柜子。丁陌用最快的速度填好了物资清单，把渡边的药品编了进去，盖上章，看上去和正规文件一模一样。
现在，这份清单已经在去山口宏办公室的路上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把这份清单变成真的运输任务——也就是说，要真的有两节车皮的医疗物资从码头发出。渡边的药品只占一小部分，大部分还得用真正的医疗物资填充。
这需要钱，也需要货。
钱他有——李爷那边卖锡锭的第一批货款已经到手了，是现大洋，沉甸甸的，正好用上。货呢？黑市上能买到一些战场急救包和常用药品，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用来充数足够了。
关键是要快。
丁陌看了看墙上的钟：十点四十。离明天早上视察团到达，还有不到十个小时。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爷茶馆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周明的声音。
“喂？”
“是我。”丁陌说，“让李爷接电话。”
几秒钟后，李爷的声音传来：“竹下先生？”
“有急事。”丁陌说，“我需要一批战场急救包和常用药品，数量不少，天亮前要送到码头。价钱好说，但货要真，速度要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天亮前……时间太紧了。”
“所以才找你。”丁陌说，“我知道你有门路。价钱可以加三成，现金支付。”
又是一阵沉默。丁陌能想象李爷在那边算计的样子——三成的加价，不是小数目。
“行，我试试。”李爷终于说，“但要先付一半定金。”
“可以。你现在来领事馆后门，我让人把钱送下去。”
挂了电话，丁陌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布袋，里面是卖锡锭得来的现大洋。他数出一半，装进另一个布袋，然后走到走廊里。
走廊很安静，只有尽头值班室亮着灯。丁陌走过去，敲了敲门。值班的是个年轻文员，正在打瞌睡，被敲门声惊醒，吓了一跳。
“竹……竹下先生？”
“帮个忙。”丁陌把布袋递过去，“把这个送到后门，交给一个姓李的人。就说是我让你送的。”
年轻文员接过布袋，有些犹豫。
“快去快回。”丁陌又加了一块大洋，“回来继续值班，就当没这回事。”
看到大洋，年轻文员眼睛亮了，点点头，拿着布袋快步离开。
丁陌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现在，货的问题解决了，钱的问题解决了，车皮的问题也快解决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把这些零散的环节串联起来，变成一次完整的“雷霆出击”。
他重新坐回桌前，铺开一张纸，开始画运输路线图。
药品从江湾码头运到货运站，装车，发车。列车沿沪宁线西行，到镇江站时，会有一节车皮“临时故障”，需要卸货检修。卸下来的货物，会被“转运”到另一辆卡车上，那辆卡车会开往苏北根据地。
这一切都要在“雷霆计划”的框架内进行，要有完整的文件、正规的手续、合理的理由。任何一点纰漏，都可能前功尽弃。
丁陌在纸上标注着每个环节的时间点、负责人、联系方式。像下棋一样，一步一步，把棋子摆好，把路线算清。
墙上的钟滴答走着。
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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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李爷派人送来了第一批货。
丁陌在码头货运站亲自验收。二十箱战场急救包，三十箱常用药品，虽然包装有些旧，但里面的东西都是真的。送货的是个精瘦的汉子，话不多，收了尾款就走。
凌晨两点，山口宏派人送来了车皮调度单。两节车皮，编号都写清楚了，明天早上六点进站，八点装车，十点发车。
凌晨三点，丁陌把所有的文件整理好，装进一个档案袋。档案袋上贴着“雷霆计划—医疗物资专运”的标签，看上去正式而权威。
凌晨四点，他给老陈打了电话，交代了明天的装车安排。老陈在电话那头一一记下，最后问：“竹下先生，这些货……到底运去哪儿？”
“不该问的别问。”丁陌说，“按单子上的地址发车就行。”
“明白。”
挂了电话，丁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连续十几个小时的紧张运作，让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但他不能休息，还有最后几个环节要确认。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渔夫那边的紧急联络号码。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
“是我。”丁陌说，“明天中午，镇江站，接货。车牌号苏A-3076，司机姓赵。暗号照旧。”
“明白。”对方只说了两个字，就挂了电话。
一切安排妥当。
丁陌放下电话，走到窗前。窗外的天色已经微微发亮，远处传来早起鸟儿的鸣叫声。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而这一天，将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雷霆出击”——在日军最高优先级的运输计划掩护下，把一批急需的药品，送到最需要它们的地方。
看似大胆，实则稳妥。看似冒险，实则周密。
这就是丁陌的风格：在规则内运作，在框架内突破。用敌人的资源，办自己的事；用明面的计划，掩护暗地的行动。
窗外，第一缕晨光照进了办公室。
丁陌转过身，看着桌上那个厚厚的档案袋。档案袋里装的，不仅是一叠文件，更是一条生命线，一份希望，一次无声的胜利。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拿起档案袋，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已经有早到的文员在走动，看见他，都点头致意。
“竹下先生早。”
“早。”
丁陌微笑着回应，脚步沉稳地朝楼下走去。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领事馆职员，刚刚完成了一次怎样的运筹帷幄；也没有人知道，今天将有一辆列车，在“雷霆计划”的旗帜下，执行一次特殊的使命。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药品会送到，伤员会得救，希望会传递。
这就够了。
丁陌走出领事馆大门，晨风拂面，带着江水的湿气。
他抬头看了看天。
天亮了。
而雷霆，即将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