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空气中还残留着糖醋排骨的甜香和冬瓜排骨汤的温润。
苏亦安站起身，帮着李忠把最后一个汤碗拿到厨房，转身时，正对上苏锦川望过来的目光。
“爸，我该回去了。”
苏亦安的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不像来时那样紧绷。
苏锦川点点头，起身时动作慢了些，手在膝盖上轻轻按了按：“我让霍谦送你。”
“不用麻烦霍谦了吧，我自己打车就行。”苏亦安说着，视线落在客厅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九点。
“让他送。”
苏锦川的语气不容置喙，却没什么压迫感，更像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心，“晚上不安全，再说，让他顺便去趟公司取份文件。”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应该快到了。”
苏亦安看着父亲眼里的坚持，心里一暖，没再推辞：“那……好吧。”
李忠端来一杯温水递给他：“少爷，路上慢点，记得系好安全带。”
“知道了，李叔。”
苏亦安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让人心安。
刚走到玄关换鞋，院门外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低鸣。
霍谦的车总是这样，动静不大，却总能准时出现。
苏锦川送他到门口，站在廊下的灯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
“下周去公司，直接找张助理，我都跟他交代好了。”
“嗯。”苏亦安点头，弯腰系鞋带时，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身说，“爸，您上次说妈留了些书在书房？下次我来，能看看吗？”
苏锦川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像是被点燃的星火：“当然能，都给你留着呢。那些诗集，她以前总说你小时候爱听她念。”
“我记得。”苏亦安笑了，眉眼舒展，“那时候总缠着她，要听《再别康桥》，说里面的‘波光里的艳影’，像咱家池塘里的荷花。”
“你还说要摘一朵给她当书签呢。”
苏锦川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温柔的回忆，“结果刚够着花瓣，就摔进了池塘，湿得像只落汤鸡。”
两人相视而笑，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往事，此刻都变成了闪光的珍珠，串起了父子间久违的默契。
霍谦已经下了车，对苏亦安说道，苏叔叔好，苏哥，上车。
苏亦安笑着回应，少了以往的疏离，多了几分亲近。
“路上小心。”
苏锦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爸，您也早点休息。”苏亦安转身，坐进了车里。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廊下的灯光，却隔不断苏锦川注视的目光。
苏亦安从后视镜里看着父亲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拐角，心里那扇紧闭了五年的门，终于彻底敞开了，灌入了满室的清风。
“苏哥，回公寓吗？”霍谦发动车子，平稳地驶出巷子。
“嗯。”苏亦安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嘴角始终扬着。路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他眼底的笑意格外清晰。
“今天……”霍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看您和叔叔聊得挺好的。”
苏亦安转头看他，笑出了声：“是啊，挺好的。以前总觉得他不爱我，觉得他心里只有工作，现在才知道，他只是……不怎么会说。”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就像妈妈说的，他的爱，藏在行动里，笨笨的，却很实在。”
苏亦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甜。他望着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打翻了的调色盘，绚烂而温暖。
翌日，是个很明媚的晴天，似乎在暗示着，阴霾已经散去，迎来的将是黎明。
苏亦安刚走进教室，书包还没来得及放下，沈思凝就像只轻快的小鸟，从座位上弹起来，几步冲到他面前，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拥抱。
“你可算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雀跃，脸颊贴着他的衣服后背，
苏亦安被她抱得踉跄了一下，顺势抬手拍了拍她的背，笑着打趣：“才一天不见，就这么想我？难不成真是小别胜新婚？”
沈思凝闻言猛地松开，抬头瞪着他：“谁跟你新婚啊，脸皮真厚。”
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不过……你今天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了？”
苏亦安挑眉，把书包甩到桌洞里，顺势在座位上坐下，侧头看向她。
沈思凝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他：“说不清楚，就是……你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轻松了很多。以前你也笑，但总觉得有点沉，像带着什么东西似的。”
苏亦安心里一动，是啊，昨天和父亲解开了那么多疙瘩，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像是真的被挪开了，连呼吸都觉得顺畅。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可能是想通了些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带着点淡淡的薄荷香，沈思凝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往后缩了缩，又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想通什么了？跟我说说？”
“秘密。”苏亦安故意卖关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等你表现好，再告诉你。”
“小气鬼。”
沈思凝拍开他的手，却没真生气，反而追问，“那你昨天到底干嘛去了？只说了有事，打电话也不接。”
“跟我爸待了一天。”
苏亦安说得轻描淡写，眼里却漾着暖意，“聊了些以前的事。”
沈思凝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以前提起父亲，他总是淡淡的，甚至带着点疏离，可今天，那两个字里藏着说不出的柔和。
她没再多问，只是弯起眼睛：“聊开了就好。”
“嗯。”苏亦安点头，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
他伸出手，越过课桌，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指：“中午一起去食堂？我请你吃糖醋排骨。”
沈思凝的手指被他碰得微麻，连忙缩回手，指尖却还留着他的温度。
她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声音细若蚊蚋：“好啊。”
上课铃响了，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苏亦安收回手，端正坐好，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暖融融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侧眼瞥了瞥身旁的沈思凝，她正偷偷用余光看他，对上他的视线，慌忙转回去，耳根红得厉害。
苏亦安低笑一声，心里那点轻快，又多了几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