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家强又闷了一大口白酒,脸颊涨红,眼神开始发飘,但舌头反而更利索了。
“哥,还有个事儿……憋我心里好些日子了。”
他往玄一跟前凑了凑,酒气喷过来,“是以前给赵董开车的司机,小乐。我俩处得还行,他偷偷跟我嘀咕的。”
玄一拿起酒瓶给他满上:“司机?那知道的内幕不少吧?”
“可不是嘛!”
丁家强把声音压得极低,
“小乐说,早几年赵董在外地有个项目,那工地邪乎得很!有个地块一动工准出事,连着伤了四五个,还闹出过人命!实在没辙了,才把现在跟着赵董的那个‘六叔’给请来镇场子。”
玄一夹了口菜,语气平常:“后来呢?”
“六叔去了,具体怎么折腾的没人瞧见。可他提了个贼怪的要求——让项目部找一个生日时辰特别的人,还必须是无父无母、没兄弟姐妹的孤寡男人。”
丁家强脸上露出惧色,“结果就找到了个叫章衡的老光棍。”
他顿了顿,声音发颤:“后来听说,法事做完工地是消停了。可六叔私下跟赵董说,让赵董认章衡当干儿子,能挡灾转运。赵董还真认了!结果呢?没过半年,章衡就出车祸死了……说是意外。”
丁家强打了个哆嗦,看向玄一:“小乐后来还悄悄问我,‘强子,你跟了赵董以后,除了钱多了,有没有觉得哪儿都不对劲?运气背,身子垮,三天两头生病?’”
玄一抬眼看他:“你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丁家强苦笑,“那阵子我确实老生病,感冒低烧没断过。可那时候正跟售楼部一姑娘谈着呢,工资又高得要命,哪舍得往坏处想?就自己骗自己,说是工作太累……”
他眼圈泛红,声音哽咽起来:“可前阵子……小乐也出事了!半夜突发脑溢血,人没了!才三十出头啊!我这才真怕了……所以今天硬着头皮去辞职。可赵董他……”
他摇摇头,满脸苦涩:“又是拍肩膀又是加钱,话说得那叫一个好听,我心一软,又……”
玄一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个“六叔”手段阴毒,章衡和小乐,恐怕都是被拿来挡灾续命的棋子。
而丁家强,就是下一个。
虽然跟这个丁家强认识时间不长,但玄一觉得他人不错,没啥坏心眼子,能做朋友。
“这事啊,”
玄一放下筷子,目光直视他,“听着挺玄乎的,要是真的,我劝你也不要干了。钱再多,没命花也是白搭。”
丁家强使劲点头,眼神却还在挣扎:“我懂,我懂……可他又给我加了两万。我老家房子还没盖……”
玄一没再多劝。
他看了眼时间,招手喊老板结账。
“今天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留个电话,有事随时找我。”
丁家强虽然脚步发飘,脑子倒还清醒,连忙掏出手机:“玄哥,你电话多少?我……我在京市也没什么朋友,跟你投缘的,咱,咱俩就当哥们处……”
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玄一把他扶到路边,打了辆车,目送车子驶远才转身。
“六叔……”他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沉了下来。
几天后。
还没等玄一查到这个六叔到底是何许人也,丁家强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声音慌得发颤:“玄哥,你……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我这两天,老是做同一个梦。”
丁家强咽了口唾沫,“梦见我爷爷……都过世好些年了。在梦里他也不说话,就站在一团雾里头,拼命冲我招手,脸色看着特别急!”
“你爷爷?”
“嗯。我琢磨是不是清明没顾上回去上坟,他怪我了。就想着周末开车回老家一趟,去坟上烧点纸。”
玄一心里咯噔一下:“去了吗?”
“没去成!”丁家强声音发紧,“今天早上车都发动了,我妈突然高血压犯了,晕倒在地!我赶紧送医院,折腾了一整天,哪还去得成?玄哥,这……这也太巧了!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不让我回去?我爷爷是不是想告诉我啥?”
玄一握着手机,眉头越皱越紧。
“家强,”他放缓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沉稳,“听你这么说,是有点不对劲。不过我也不是啥高人,就是以前听老人扯过闲篇。照我看,你这种情况,八成是跟你们售楼部的风水格局犯冲。”
他顿了顿,话说得更实在:“有些地方气场就是怪,八字不合的人待久了,就容易出幺蛾子。做噩梦、身子虚、家里不顺,都可能跟这有关。你爷爷托梦,说不定就是提醒你,那地方克你。”
“那、那我该咋办?”丁家强声音里满是慌乱。
“最好的法子,就是赶紧走。”玄一说得斩钉截铁,“工资再高,也得有命花。赵董那边,你再找个由头,态度硬气点,把职辞了。离那楼盘远点,回家好好照顾你妈,也给你爷爷上上坟,心里踏实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不定自己就没了。”
跟这个丁家强认识时间不长,玄一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说得对……”
丁家强像是被说服了,可语气还在犹豫,“我……我再找他说说。”
“嗯,这事拖不得,你抓紧。”玄一最后嘱咐了一句,挂了电话。
隔天上午。
玄一想打电话问问丁家强辞职的事怎么样了?
可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没人接。再打,还是没动静。
玄一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猛地窜了上来。
他打扮成老头,再次摸到“风华国际”售楼部附近。
他没进去,在外围转了一圈,最后假装等车停在路边,目光死死盯着售楼部门口。
今天售楼部气氛明显不对。
几个穿工装的工作人员扎堆低声说话,脸上没了平时的假笑,全是惊惶不安。
玄一绕到侧门,有个老保安在那刷手机。
他凑过去递了根烟,随口问:“老师傅,打听下,丁经理今天在吗?昨天跟他约了看房。”
老保安接过烟,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丁经理?哎……人没了。”
玄一心头猛地下沉,脸上却强装错愕:“没了?调走了?”
“调啥啊!”老保安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出事了!昨晚下班回去,路上让车撞了……听说当场就不行了。今早警察都来过了。”
玄一手指倏地冰凉,捏着的烟盒咔哒作响。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怎么会……昨天不还好好的?”
“谁说不是呢!”老保安吐了口烟圈,“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唉,就在前面那个没监控的岔路口,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