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动来得突然而剧烈，仿佛整个地下结构都在呻吟。
碎石和灰尘从头顶簌簌落下，打在几人身上。
“稳住！”陈寻低喝，身体微微下蹲保持平衡，目光却死死锁定在鹿灵身上，防止她趁机再次发动攻击。
老周骂了一句，扶着墙壁才没摔倒。
阿雅紧紧抓住林怀安的胳膊，脸色发白。
林怀安胸口的印记痛得像被烙铁烫过，他强忍着，看向归序。
幽蓝色的光晕在震动中稳定地悬浮着，光芒似乎比刚才凝实了一点，传递出一种警惕但并非极度危险的意念。
祂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鹿灵和坡顶的方向，而非这突如其来的地震。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后渐渐平息，只留下令人不安的余韵和空气中更浓的尘埃。
“怎么回事？地震了？”老周晃了晃脑袋，甩掉头上的灰。
鹿灵站在稍远的地方，脸上那抹嘲弄的弧度依旧挂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金属筒：“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或者说是敲门砖。看来门后面的朋友被惊动了呢。”
陈寻眼神冰冷，不再废话，短刃一振就要上前拿下鹿灵。
不管这女人搞什么鬼，先控制住再说。
就在这时，坡顶方向，那扇隐约的门户轮廓后，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一股远比雾蛛更加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
鹿灵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看来，没时间处理我们之间的小矛盾了。祝你们好运，希望你们能活到钟楼再见……如果你们还能到那儿的话。”
她说完，竟毫不犹豫地转身，速度快得惊人，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来时的黑暗通道中，丝毫没有理会那扇门后正在接近的威胁。
“操！让她跑了！”老周气得捶了一下墙壁。
陈寻没有去追，那扇门后传来的压迫感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她迅速判断局势：“先别管她，准备迎敌！阿雅，照顾林怀安！老周，跟我顶前面！”
林怀安忍着胸痛，看向归序：“祂，门后面是什么？”
归序的光晕飘向坡顶门户方向，传递来的意念带着清晰的厌恶和一丝凝重：“腐朽……守卫……被惊动的看门狗。”
看来鹿灵那一下，不只是为了偷袭他，更是为了惊醒门后的东西，给他们制造麻烦，或者说，拖延他们的脚步。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浑浊的喘息声。
门户的轮廓在尘埃中渐渐清晰，那是一扇布满锈迹的金属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被腐蚀得有些模糊的徽记，隐约能看出曾经是某种盾牌的形状。
“没有锁？”老周瞪大眼睛，“那怎么开？砸开？”
陈寻试了试推门，纹丝不动。
“看来不是用蛮力开的。”
林怀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青铜钥匙上。
鹿灵之前说感应到钥匙的共鸣波动指向这边，是误导，还是这门真的需要钥匙，但方式并非简单的插入锁孔？
他忍着不适上前几步，靠近那扇门。
胸口的刺痛感因为靠近门户而加剧。
归序的光晕也跟着飘近，光芒扫过那模糊的徽记。
忽然，祂的光晕波动了一下，传递出一段信息：“印记……需要对应的印记……或者……更高权限的覆盖……”
更高权限的覆盖？
林怀安心念一动，尝试着将手中的青铜钥匙贴近那个模糊的徽记。
钥匙本身没有任何反应。
他想了想，又引导着归序的光晕，缓缓覆盖上那个徽记。
幽蓝的光芒流淌在锈蚀的金属表面，那模糊的盾形徽记仿佛被注入了某种能量，微微亮起，发出低沉的嗡鸣。
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金属门向内缓缓滑开了一道缝隙，足够一人侧身通过。
一股带着浓重灰尘和淡淡血腥味的陈腐气息从门后涌出。
“开了！”阿雅惊喜道。
陈寻却更加警惕，短刃横在身前，示意大家小心。“我先进。”
她率先侧身挤进门缝，老周紧随其后。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零星镶嵌着的散发着惨淡绿光的苔藓提供照明。
石阶盘旋向下，深不见底。那股压抑冰冷的气息正是从下方传来。
“往下？”老周皱眉，“不是往上走才能去钟楼吗？”
林怀安看着手中恢复平静的钥匙和归序，归序传递来的意念明确指向下方：“重要……碎片……”
看来鹿灵的误导并非完全空穴来风，这条路确实可能与钥匙或碎片有关，只是她隐瞒了其中的危险。
“看来我们没得选。”陈寻看着那唯一的向下通道，又瞥了一眼鹿灵消失的方向，“那个女人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又惊动了门后的东西，肯定不会让我们轻易回头。下去看看，都打起精神。”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上向下的石阶。
石阶很陡，边缘磨损严重，布满了湿滑的苔藓。
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那股血腥味也若隐若现。
墙壁上的绿色苔藓光芒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更深处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寂静中，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和偶尔踩碎碎石的轻响，以及从下方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滴水声。
向下走了大约十几分钟，通道开始变得宽敞，前方出现了一点稳定的光源，并非绿色的苔藓光，而是类似他们之前见过的蓝色篝火的光芒。
走到通道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废弃的储藏室或者某种避难所。
空间中央，果然有一簇稳定的蓝色篝火在燃烧，提供了主要照明。
篝火旁边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木箱和破烂的家具。
而在空间的另一端，赫然立着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铜门。
铜门保存完好，上面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中央是一个与林怀安手中那把青铜钥匙完全匹配的锁孔。
“是这里了！”阿雅低呼，带着一丝找到目标的兴奋。
陈寻却没有放松，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空间。
除了他们进来的通道和那扇铜门，这个地下空间没有其他出口。
而在蓝色篝火光芒的边缘，靠近铜门的阴影里，匍匐着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庞大轮廓。
那东西似乎被他们的到来惊动，缓缓抬起了头。
两点猩红的光芒在阴影中亮起，锁定了闯入者。
紧接着，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那庞大的轮廓站了起来，接近三米的高度几乎顶到洞穴顶部。
那是一个穿着锈蚀严重、几乎变成碎片的金属盔甲的人形生物，盔甲缝隙中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干瘪发黑的皮肤和缠绕的污浊绷带。
它手中拖着一把巨大的、布满缺口的断剑，刚才的摩擦声就是断剑拖过地面发出的。
它头盔的面甲下，只有那两点不祥的猩红光芒。
老周握紧了钢筋，脸上副人格的凶悍被激发出来：“妈的，个头不小！”
那盔甲守卫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拖着断剑，迈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朝他们冲了过来。
它每踏出一步，地面都微微震动。
“老周，跟我牵制它！阿雅，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开门！林怀安，归序，支援！”
陈寻迅速下达指令，同时身形一闪，主动迎向盔甲守卫，短刃划向对方持剑的手腕，试图让它松开武器。
老周怒吼着从侧面冲上，钢筋带着风声砸向守卫的膝盖关节处。
铛！铛！
金属交击的声音刺耳响起。
陈寻的短刃只在守卫的手腕盔甲上留下一道浅痕，老周的钢筋砸在膝盖上，也只是让守卫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玩意的防御力高得惊人。
守卫挥动断剑，势大力沉地横扫，逼得陈寻和老周不得不后撤闪避。
断剑砍在旁边的石壁上，溅起一串火星，留下深深的凹痕。
林怀安忍着胸口的灼痛，集中精神，试图引导归序做些什么。
归序的光晕飘向前方，光芒照射在盔甲守卫身上。
那守卫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猩红的光芒也闪烁了一下，似乎对这种纯净的能量感到不适。
但它很快又恢复了行动，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一丝。
“祂能影响它！但效果有限！”林怀安喊道。
阿雅趁着守卫被牵制，快步跑到铜门前，尝试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她焦急地回头喊道：“需要钥匙！锁孔是好的！”
林怀安立刻想要冲过去开门，但那盔甲守卫似乎认准了他是指挥归序的关键，或者说感应到他手中钥匙的气息，竟不顾陈寻和老周的攻击，猛地转向，拖着断剑大步朝林怀安冲来。
“小心！”陈寻厉声提醒，短刃疾刺守卫后颈的盔甲缝隙。
老周也奋力用钢筋卡向守卫的脚踝。
但守卫不管不顾，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林怀安，巨大的断剑高高举起，带着一股恶风，朝着林怀安当头劈下。
这一下要是劈实了，绝对变成肉泥。
林怀安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他几乎能闻到那断剑上附着的铁锈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胸口印记的剧痛达到了顶峰，仿佛要撕裂他的胸膛。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体因为之前的消耗和剧痛而有些僵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漂浮在他身侧的归序，那团幽蓝色的光晕，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
光芒瞬间收缩，不再是分散的光晕，而是凝聚成了一个虽然依旧只有半人高，但轮廓分明了许多的幽蓝人形。
那人形张开双臂，挡在了林怀安身前，直面那劈落的断剑。
断剑在接触到幽蓝人形张开的“手臂”时，仿佛劈入了一团极其粘稠的液体，速度骤降，剑身上附着的阴冷的气息如同冰雪消融般被幽蓝光芒迅速吞噬。
断剑最终停滞在离林怀安额头不到半尺的地方，再也无法寸进。
盔甲守卫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和困惑的咆哮，想要收回断剑，却发现剑身被那幽蓝的光芒牢牢“粘”住了。
归序凝聚的人形微微晃动，光芒闪烁不定，显然这样做对祂消耗极大。
“就是现在！”陈寻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短刃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入了守卫头盔与胸甲连接处的一道裂缝。
那里是绷带缠绕的地方，防御相对薄弱。
老周也同时发力，钢筋狠狠砸在守卫另一边的膝盖侧后方。
噗嗤！咔嚓！
伴随着利刃入肉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声音，盔甲守卫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猩红的光芒急速闪烁，然后彻底熄灭。
它松开了握着断剑的手，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粘附其上的幽蓝光芒也随之消散。
归序凝聚的人形瞬间溃散，重新化为一团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透明的光晕，飘回林怀安身边，传递出极度虚弱和需要休息的意念。
林怀安惊魂未定，看着此刻虚弱无比的归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伸出手，那团微弱的光晕轻轻落在他掌心，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联系感。
“没事吧？”陈寻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林怀安和他掌心的光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怀安摇摇头，将虚弱的光晕小心地收拢靠近自己胸口。“没事……祂消耗很大。”
“这东西真硬！”老周踢了踢不再动弹的守卫尸体，啐了一口。
阿雅松了口气，连忙指着铜门：“门，快开门吧！”
林怀安平复了一下呼吸和依旧作痛的胸口，走到铜门前。
这次没有再出现意外，青铜钥匙顺利地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脆响，锁芯转动。
他用力一推，沉重的铜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间不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间书房。
只是此刻书架倒塌，书籍和纸张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一股陈年纸张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人走进书房，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
“看那里！”阿雅眼尖，指着倒塌的书架下方。
一本硬皮笔记本被压在一堆散落的书籍下面，封面是深褐色的，看起来比其他纸张保存得稍好一些。
林怀安走过去，费力地将那本笔记本抽了出来。
拂去灰尘，封面没有任何标题。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体字迹，墨迹已经有些褪色，但还能辨认。
与此同时，陈寻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块散发着微光的晶体。
第三块真相碎片。
“有火吗？”林怀安问。
阿雅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那个储存了蓝色火种的小型容器，打开盖子，稳定的蓝光散发出来。
林怀安将真相碎片靠近蓝光。
碎片上的光芒亮起，投射出一段清晰的影像：一个穿着华丽服饰，头戴冠冕的人正在一间密室内，对着几个心腹手下下达指令，内容是严密封锁城市边缘出现诡异雾气以及雾气伴随着诅咒正在蔓延的消息，对外只宣称是普通的瘟疫，并下令处决任何试图散播“谣言”的人。
影像末尾，是城主那张因为恐惧和权力欲望而扭曲的脸。
“隐瞒……封锁消息……”阿雅喃喃道，“结合之前的碎片，背叛，沉默，再到这里的隐瞒……这座城真的是从内部开始烂掉的。”
林怀安则低头翻看着那本硬皮笔记本。
这似乎是一本日记，属于城主身边的一个小官。
前面大部分内容都是记录的日常事务，但在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小官记录了他发现雾气并非自然现象，而是源于一个古老的诅咒，他试图劝谏城主公开真相，寻求解决办法，却遭到斥责和威胁。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被反复描摹，几乎力透纸背的话：
“……谎言筑起的高墙终将崩塌，唯有真实的心光可辨伪善，可照迷途……”
“唯有心光可辨真伪……”林怀安轻声念出这句话，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
几人骇然回头，发现那扇厚重的铜门竟然被猛地关上了。
紧接着是金属滑动的刺耳声音。
门被从外面锁死了！
“谁？！”陈寻一个箭步冲到门后，用力推拉，铜门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把碎片和钥匙交出来，”刀子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有些沉闷，却字字清晰，“不然，你们就烂在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