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时间仿佛凝固了。陈默紧握着那根临时充当长矛的尖锐金属管，肌肉紧绷，肾上腺素在血管中奔涌，准备迎接在这个陌生世界的第一次生死搏杀。然而，从拐角处滚出来的，并非张牙舞爪的异形怪物，而是一个……把自己摔得四脚朝天、几条机械腿在空中无助划拉的小型破烂机器人？
这极具反差的一幕，让陈默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僵在了半空，脑子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这画风，从硬核恐怖生存片瞬间跳戏到搞笑科幻喜剧片？
那机器人（暂时称之为“小破烂”）传感器上的红光急促闪烁，发出更加尖锐的“滴滴滴”警报声，几条机械腿乱蹬，试图翻身，却因为结构不协调和地面杂物阻碍，像个被翻过来的乌龟，徒劳地挣扎着，反而撞得旁边废弃零件哐当作响。
陈默：“……” 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警惕，没有贸然靠近。谁知道这是不是某种伪装？或者有自爆功能？
他仔细观察。这小破烂机器人大概半米高，身体由各种生锈、变形的金属板、废弃管线、甚至还有几块类似电路板的东西胡乱拼凑而成，焊接点粗糙，浑身布满划痕和油污，看起来饱经风霜，且工艺极其……山寨。它的八条腿粗细、长短不一，动作极其不协调，脑袋是个圆球状的主传感器，但上面有裂纹，红光闪烁也时明时暗。整体透着一股“废土风格手工作坊”出品的感觉，与星灵族那种精密、优雅的科技感截然不同。
“滴滴——警告！未知生物信号！威胁等级评估中……评估失败……传感器受损……尝试启动防御协议……协议缺失……启动失败……建议方案：逃跑……执行逃跑程序……程序错误……运动模块校准失效……” 一阵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杂音的、语法古怪的电子合成音从小破烂体内传出，说的是一种陈默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战术手表附带的万能翻译模块（“溯源”基地基础装备）在经过几秒延迟后，勉强在屏幕上滚动出断断续续的译文。
陈默看着译文，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嘛，还是个程序错乱、想跑都跑不掉的战五渣废铁？这威胁性瞬间降到了最低。
他稍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但依旧没有大意。他慢慢靠近几步，在距离小破烂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他尝试用通用语（从林枫和曦那里学了一点基础）问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吗？我没有恶意。”
小破烂的传感器红光闪烁频率慢了下来，似乎在进行分析。“语言模块……扫描……未知语系……尝试匹配数据库……匹配失败……启用基础交互协议……声纹分析……生物图谱分析……分析中……能量等级：低……意图信号：微弱平和……结论：暂时非直接威胁。”
它似乎冷静了一点，但翻不过身的窘境依旧。“请求协助……本体运动功能故障……需要外力复位……”
陈默想了想，这或许是个机会。一个本地（？）的、似乎具备一定智能的机器人，哪怕再破烂，也可能提供宝贵的信息。他需要尝试建立沟通和信任。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用那根金属管，小心地伸到小破烂身体下方，找到一个受力点，然后慢慢发力，帮它翻了过来。
小破烂的八条腿终于落地，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它晃动了一下传感器脑袋，红光稳定了许多，发出一个类似松了口气的电子音调。“……复位完成。感谢协助，未知生物体。”
“我叫陈默。”陈默尝试自我介绍，并指了指自己，“你是什么？怎么在这里？”
“识别信息：陈默。记录完毕。”小破烂的传感器转向陈默，红光微微闪烁，“本机编号：K-782……通用自称：咔哒。型号：工业维护与轻型探索单元（马克7型，严重损毁版）。任务：废墟区域基础巡检与资源标记（任务优先级：极低）。当前位置：未知大型结构体内部，具体区域未知。状态：能源低下（7%），多处模块损坏，数据库严重缺失。”
工业维护机器人？马克7型？听起来像是某种制式产品，但损毁严重。陈默心中一动，继续问：“这里是哪里？这个结构是什么？还有其他人……或者其他智慧生命吗？”
咔哒的传感器红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调取数据，但很快发出失败的提示音。“位置信息：缺失。结构标识：缺失。根据残留环境数据与建筑风格分析，疑似为‘先驱者’时代遗留的‘方舟’级移动要塞或大型工业平台残骸，坠毁时间……无法精确测算，推测超过500标准年。”
先驱者？方舟级移动要塞？坠毁超过500年？陈默心中巨震！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曾经辉煌但已消亡的文明遗迹！而且时间尺度如此漫长！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智慧生命信号扫描……”咔哒继续报告，结果令人沮丧，“近期（过去10标准年内）……未检测到活跃的、成规模的文明信号。但检测到零星、短暂的……非友好生物活动痕迹……以及……强烈的……‘背景低语’污染。”
非友好生物活动痕迹！背景低语污染！陈默的【危机直觉】再次传来警示，这与他的感知吻合！这里绝非安全之地。
“什么是‘背景低语’污染？”陈默追问，这听起来很关键。
“定义：一种弥漫在环境中的、非自然的、充满负面情绪与混乱意念的信息残留场。”咔哒解释道，电子音带着一丝干扰杂音，“成因未知。效应：长期暴露会导致有机体精神紊乱、产生幻觉、攻击性增强；对机械体则会造成逻辑错误、程序腐化。本机数据库记载，此类污染通常与……大规模死亡、绝望事件、或……某种超自然存在的影响有关。”
大规模死亡？绝望事件？超自然存在？陈默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这废墟，恐怕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或者……囚笼？
“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或者找到安全的出口、水源和食物？”陈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咔哒的传感器红光黯淡了一下。“导航模块：损坏87%。完整结构图：缺失。安全路径计算：无法完成。本机当前主要任务：在能源耗尽前，尽可能标记可利用废弃零件，等待……永远不会到来的回收指令。”它的电子音里，竟然透出一股程序化的悲凉。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不能指望这个损毁严重的机器人当向导了。但就这么放弃这个潜在的“信息源”和“帮手”也太可惜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思路：“咔哒，你需要能源吗？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帮你寻找能源或者可替换的零件，你提供你知道的关于这个废墟的信息，并在我探索时进行辅助警戒和扫描？互利共赢。” 他试图用简单的逻辑说服这个AI。
咔哒的传感器红光快速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计算得失。“合作提案分析……收益：可能延长本机运行时间，完成更多标记任务。风险：未知生物体‘陈默’的可靠性未知，可能引入额外威胁。评估……在当前绝望概率下，任何微小的希望增量都值得尝试。提案……有条件接受。”
“条件一：共享发现的任何可用能源（优先满足本机基础运行）。条件二：在可能情况下，协助本机修复部分非核心功能模块。条件三：不主动将本机置于不必要的危险中。”
成了！陈默心中一喜。虽然这个盟友很弱鸡，但总比没有强！
“成交！”陈默伸出手，想握手，随即意识到对方是机器人，又尴尬地收回。“那我们就算临时盟友了。首先，我需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建立临时基地，然后寻找水和食物。你知道这附近哪里相对安全，可能有水源吗？”
咔哒的八条腿挪动了几下，传感器转向通道的一个方向。“根据本机有限的巡检记录，沿此方向前行300米左右，有一处相对完整的结构隔断，曾经是低级船员休息区，可能存在未完全损坏的冷凝水收集装置。但警告：该区域曾检测到间歇性……‘刮擦者’活动痕迹。”
“刮擦者？那是什么？”
“定义：一种本土演化或外来侵入的小型群居杂食性生物。习性：擅长攀爬，爪牙锋利，甲壳坚硬，听觉灵敏，视觉较差。威胁等级：对落单个体……中高。”咔哒给出了简洁的说明。
小型、群居、硬壳、听觉好……听起来像是放大版、凶猛版的蟑螂或者尸蟞？陈默头皮有点发麻。但水源的诱惑太大了。
“走吧，小心一点。”陈默握紧金属管，对咔哒示意。他需要这个机器人的扫描能力。
“跟随协议启动。启动低功耗环境扫描……”咔哒的传感器发出微弱的扫描波，迈动不太协调的八条腿，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前面带路。陈默这才明白它名字的由来。
有了咔哒的引导和扫描，探索效率提升了不少。它能提前预警一些结构不稳的区域，也能识别出某些废弃设备可能残留的微弱能量信号（虽然大部分都已失效）。陈默则负责警惕可能的生物威胁。
一路上，陈默看到了更多这个“方舟”残骸的细节。巨大的、断裂的管道，烧焦的控制台，散落的、风格统一的制式装备残骸，以及一些被破坏的休眠舱一样的设施，许多地方都有激烈的战斗痕迹和深色的、疑似干涸血液的污渍。整个环境都弥漫着咔哒所说的“背景低语”，一种无声的悲鸣和绝望感，让陈默心情沉重。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咔哒所说的区域。这里确实相对完整，有几个类似小房间的结构，门大多损坏。咔哒扫描后，指向其中一个房间：“内部检测到微弱的水分子富集信号。但同时检测到……多个生命热源信号……匹配：刮擦者。”
陈默心中一紧，示意咔哒保持安静，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房间的破损门口，屏息凝神，向内望去。
房间内光线昏暗，角落里，几个大约半米长、披着暗褐色坚硬甲壳、长着多对节肢和锋利口器的生物，正围着一处从墙壁渗水点形成的浅洼，窸窸窣窣地舔舐着水迹。它们的形态确实符合“刮擦者”的描述，看起来十分狰狞。
水源近在咫尺，但守卫者不好惹。强攻肯定不明智。
陈默大脑飞速运转，回想看过的动物世界和求生技巧。听觉灵敏，视觉差……或许可以利用这点？
他悄悄后退，对咔哒做了个手势，然后用金属管，在远处通道的金属壁上，有节奏地、用力地敲击了几下！
“铛！铛！铛！”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废墟中回荡！
房间内的刮擦者瞬间被惊动，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嘶”声，警惕地竖起身体，感知着声音来源。犹豫了几秒后，其中两只较大的迅速爬出房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探查过去。
调虎离山！陈默心中暗喜。他耐心等待那两只刮擦者跑远，然后对咔哒指了指房间，自己则握紧金属管，猛地冲了进去！
剩下的三只刮擦者被突然闯入者惊动，立刻发出威胁的嘶叫，挥舞着锋利的节肢扑了上来！陈默早有准备，利用房间内废弃的家具作为掩体，灵活躲闪，同时看准机会，用金属管猛刺一只刮擦者甲壳的缝隙！
“噗嗤！”一声闷响，绿色的汁液溅出！那只刮擦者发出痛苦的嘶鸣，动作一滞。陈默趁机猛攻，另外两只也被他的突然爆发和精准攻击打懵了。配合咔哒从门口发射的微弱电磁干扰（虽然没啥伤害，但能吸引注意力），陈默险之又险地将这三只刮擦者解决掉。
他来不及喘息，立刻冲到那个渗水点。水很慢，但确实在滴答汇聚。他赶紧拿出那个水壶接水，同时让咔哒警戒。
就在这时，外出探查的两只刮擦者返回了，看到同伴尸体和入侵者，发出愤怒的嘶吼，加速冲来！陈默刚接了小半壶水，见状立刻后撤：“咔哒！撤！”
一人一机迅速退出房间，沿着来路狂奔。那两只刮擦者追了一段，似乎顾忌离开巢穴太远，嘶吼了一阵后悻悻退回。
安全后，陈默靠着墙壁大口喘气，看着手中那小半壶浑浊但生命攸关的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第一次合作，虽然惊险，但成功了！
“合作……效率评估：合格。”咔哒的电子音响起。
陈默笑了笑，正想说什么，突然，咔哒的传感器红光急剧闪烁！“警告！检测到高强度、定向性……信息扫描波！来源……废墟深层！信号特征……与数据库记录的……‘收割者’低级探测单元……匹配度15%！但更具……侵略性！”
陈默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收割者？！这里也有它们的踪迹？！难道……这座废墟的毁灭，与它们有关？！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