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湿的冷意,穿过礁石间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浪涛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的乱石,溅起冰冷的水沫。
苏念的匕首悬停在半空,刀尖距离西装男的手腕仅有一线之隔。她没有立刻收回,而是缓缓转过头,目光如两道冰锥,刺向高踞礁石之上的那个身影。
老刀。果然是他。
“自己人?”苏念的声音比海风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用这种方式‘认识’?”
蹲在礁石上的老刀吸了一口旱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没有回答苏念的话,而是对着下方那个惊魂未定的西装男,用烟杆随意地挥了挥,声音嘶哑含混:“没用的东西,滚远点望风。”
那西装男如蒙大赦,立刻收起那根短棍,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和后怕,迅速后退,隐入了来时巷道的阴影里,但并未完全离开,显然还在执行警戒任务。
礁石滩上,只剩下苏念和老刀,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在月光与海浪声中对峙。
苏念这才缓缓收回匕首,但并未归鞘,只是垂在身侧,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伤人的姿态。她看着老刀,眼神里的警惕没有丝毫减弱。
“解释。”她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老刀了片刻,斗笠下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旱烟袋里飘出的、带着劣质烟草辛辣气味的青烟,在海风中丝丝缕缕地散开。
“女娃子,火气别那么大。”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麻木,“老头子我要是想动你,在地窖门口,就不会只是咳嗽两声了。”
他顿了顿,烟杆指向苏念,又缓缓移向地窖的大致方向。
“你,还有你藏起来的那个小子,身上麻烦不小。周凛那条毒蛇的味儿,隔着几条街我都闻得到。”
苏念心中微凛。老刀果然知道江迟的存在,而且对周凛似乎也并无好感。
“所以?”她不动声色,继续追问。
“所以,老头子我这片破地方,容不下你们这两尊惹祸的大佛。”老刀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地盘被侵犯的不悦,“周凛的人鼻子灵得很,唐家那个小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再待下去,迟早把麻烦引到我头上。”
“那你今晚这是唱的哪一出?”苏念目光扫过西装男消失的方向,“派人跟踪,试探我的底细?”
“总得知道,踩进我地盘的是两只待宰的羔羊,还是两条能咬人的狼。”老刀哼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你刚才那一下,够狠,够快。是块材料。”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不过,光会咬人没用。你们现在就是无头的苍蝇,撞来撞去,死路一条。”
苏念看着他,没有反驳。老刀说的是事实。她和江迟现在的处境确实被动而危险。
“你有建议?”她直接问道,不再绕圈子。
老刀吸了几口烟,似乎在权衡。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两条路。”
“一,趁现在还能动,带上那小子,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回雾屿镇。至于能不能逃过周凛的追捕,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二呢?”苏念追问。第一条路,等同于放弃复仇,流亡天涯,她绝不考虑。
“二,”老刀斗笠下的目光似乎锐利了几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融入海浪声中,“告诉我,你们到底攥着周凛什么把柄?值得他这么兴师动众,连‘深海’那边都似乎被惊动了?”
深海?!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苏念耳边炸响!
父亲留下的绝密资料里,曾用极其隐晦的笔触提到过这个代号,指向一个比周凛涉及的走私集团更加神秘、更加危险的境外势力!老刀怎么会知道?!
她心脏狂跳,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冰封般的平静,反将一军:“‘深海’?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
老刀发出一种像是破风箱般的、意义不明的低笑:“活得久,听得杂罢了。女娃子,别跟我耍心眼。想合作,就得拿出诚意。你们手里的东西,如果真能咬死周凛,或许……我们真有那么一点合作的可能。”
他站起身,佝偻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瘦小,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如同老树盘根般的坚韧和危险。
“给你一晚上考虑。”他最后看了一眼苏念,转身,如同融入礁石的阴影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乱石之后,只有那嘶哑的声音随风飘来,“明天这个时候,还是这里。告诉我你的答案。”
“记住,别想着耍花样。在这雾屿镇,我想找你们,易如反掌。”
话音落下,礁石滩上只剩下苏念一人,以及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她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匕首柄。
老刀……深海……合作……
新的变数,已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