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无尽的黑暗。
海水像沉重的铅块，拖拽着苏念不断下沉。意识在极寒与缺氧中一点点剥离，腿上的伤口仿佛不再疼痛，只剩下一种麻木的虚空感。父亲的脸，江迟绝望的眼神，周凛冰冷的笑容，唐笑笑疯狂的嘶喊……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飞速闪回，最终定格在手中那张染血的存储卡上。
不能死……证据……
求生的本能如同黑暗中最后一点星火，猛地灼了一下她即将沉寂的神经。她开始挣扎，试图摆脱那沉重的下坠力，但受伤的身体和逐渐消失的力气让她的一切动作都显得徒劳。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
噗通！
一声沉闷的入水声在她上方响起！紧接着，一只有力而粗糙的手猛地抓住了她正在无力挥动的手臂！
那力量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硬生生止住了她下沉的趋势，开始快速向上拖拽！
苏念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透过模糊的海水，她看到了一张被海水浸湿、布满岁月刻痕、眼神却异常锐利沉静的脸庞——是那个之前废弃船坞的看门老头，老刀！
怎么会是他？！
破水而出的瞬间，冰冷咸涩的空气涌入肺部，带来剧烈的咳嗽和撕裂般的疼痛。苏念被粗暴地拖上一条窄小的、破旧不堪的木质渔船甲板，像一条濒死的鱼，瘫在那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咳得撕心裂肺。
老刀 silent 地站在一旁，身上也湿了大半，他警惕地扫视着依旧被雾气笼罩的海面，以及远处白鸟屿模糊的悬崖轮廓。崖顶上，隐约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在焦急地向下张望，但似乎并没有船只立刻追下来。
“咳……为……为什么……”苏念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充满警惕和难以置信。这个看似醉醺醺、与世无争的看门老头，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而且还救了她？
老刀收回目光，蹲下身，那双平日浑浊此刻却清亮得骇人的眼睛看了看她腿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看向她即便昏迷也死死攥在手心里的存储卡，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醉意，只有一种冷硬的平静：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
老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扔给她。苏念颤抖着打开，里面是一小瓶烈酒，一些干净的绷带，还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父亲苏承，穿着白大褂，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地方，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而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眼神锐利、嘴角带着不羁笑意的年轻人——赫然就是年轻时代的老刀！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父亲和这个看门老头……是旧识？！同事？！
“我和你父亲，当年都在‘普罗米修斯’早期项目组。”老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回忆，“后来，他发现了那些畜生背地里干的脏事，想揭发，却反被陷害……我侥幸脱身，隐姓埋名，守着雾屿镇，一方面是为了盯着周凛那伙人的动静，另一方面……也是等着或许有一天，能等到一个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苏念脸上：“你父亲出事前，给我留过话。他说如果他遭遇不测，将来如果有一个执拗得像他一样的女儿找来……让我在关键时候，拉一把。”
苏念怔怔地看着照片，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老刀”，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她本就虚弱的精神。父亲……早就预料到了一切？甚至为她留下了后手？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她的声音颤抖。
“知道一部分。”老刀熟练地拿过烈酒，示意她忍住，然后毫不留情地浇在她腿部的伤口上！
剧烈的刺痛让苏念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指甲深深抠进甲板的木缝里。
“知道周凛不是好东西，知道岛上藏着脏窝，知道他们还在搞危险的勾当。”老刀一边快速为她包扎，一边低声道，“但具体到什么程度，不清楚。直到你捡到那个小子，直到你们闹出那么大动静……”
包扎完毕，他站起身，再次警惕地望了一眼白鸟屿方向：“这里不能久留，周凛的人很快会搜过来。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走到船尾，启动引擎。老旧的小渔船发出沉闷的轰鸣，调转船头，向着与雾屿镇相反的方向驶去。
苏念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船舷上，看着白鸟屿在浓雾中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海平面之下。那座吞噬了父亲、囚禁了江迟的魔窟暂时远离，但巨大的沉重感和焦虑却丝毫未减。
江迟……他还被困在那里！周凛会怎么对他？
还有手中这张存储卡……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染血的、极薄的存储卡擦干净。老刀递过来一个看起来同样老旧、却带有特殊接口的便携式读取器。
“看看你拼了命带出来的东西吧。”老刀的声音从船尾传来。
苏念深吸一口气，将存储卡插入读取器。小小的屏幕上，数据开始滚动。
大部分文件都经过了高强度加密，无法立刻打开。但仍有少量未加密的日志片段和通讯记录可以浏览——
……纪元9年，‘普罗米修斯’三期人体适应性实验出现大规模排异反应……项目主管苏承多次提交终止报告……被驳回……
……周凛介入，提供不明来源的‘稳定剂’样本（代号x-17），暂时抑制排异，但受试者出现严重精神副作用及攻击性……
……苏承窃取部分核心数据及x-17样本，试图向外披露……被发现……‘处理’指令已下达……
……‘人鱼号’将用于转移‘失败品’及剩余x-17制剂……目的地……公海……
零碎的文字，却拼凑出令人脊背发凉的真相！父亲果然是因反抗而被害！x-17是周凛提供的危险药物！而江迟，极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失败品”之一！
最后，一份加密等级最高的文件，标题赫然是——
‘涅盘’计划：基于x-17的精神控制与潜能激发应用可行性报告
周凛的目的，远比想象得更可怕！他不仅仅是在做非法实验，他是想利用x-17，制造可以被控制的“超人”武器？！
苏念的手因为愤怒和后怕而剧烈颤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凛对江迟如此执着，为什么父亲宁死也要阻止！
就在这时，读取器屏幕一闪，跳出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对话框。背景是一张模糊的、似乎是某个实验仪器的局部特写照片，旁边有一个手写的、极其复杂的方程式片段。
这个方程式……苏念觉得异常眼熟！她猛地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被翻烂的、满是笔记的旧版高等数学教材的扉页上，似乎就有这个方程式！那是父亲年轻时最推崇的一个理论物理公式，他常说这个公式蕴含着“秩序与混沌的平衡”！
她颤抖着手指，尝试着将那个公式的核心变量输入。
密码正确！
文件解锁！
里面并非更多的实验数据，而是数十段标注着日期和代号的、极其短暂的音频文件！
苏念点开了最近的一段——
音频文件 Lx-03
……样本17号情绪再次失控……攻击倾向显着……x-17的副作用已不可逆……建议……尽快‘清理’……
一个冰冷的、陌生的研究员声音。
……再观察一下……他的‘共感’能力很特别……或许对‘涅盘’计划有用……——这是周凛的声音！
……可是风险……
……按我说的做！必要时……可以用‘那个’刺激他……周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
“那个”？指的是什么？
苏念的心脏狂跳，她似乎触摸到了某个更核心的秘密！周凛留着江迟，不仅仅是为了灭口或实验，还因为江迟有某种“特别”的能力？而这能力，似乎需要特殊的“刺激”？
她快速浏览着其他音频文件的标注，目光猛地定格在一个代号上——触发协议 Alpha。
她点开。
里面只有一段极其古怪的、混合着高频噪音和某种规律性低鸣的音频信号，听得人头皮发麻，极不舒服。
而就在这时，一直 silent 开船的老刀，忽然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左臂！那里，衣袖之下，似乎有一个旧伤疤在隐隐作痛？他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强烈的、被强行压抑的痛苦和厌恶。
苏念猛地抬头看向他。
老刀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脸色难看：“……是‘那个’。一种特定频率的声波信号……当年项目组用来……‘引导’和‘刺激’实验体潜能的……副作用极大……很多人因此精神崩溃甚至……”
他的目光落在读取器上，声音沉重：“周凛是想用这个，彻底控制或者……逼疯那个小子。”
苏念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必须尽快救出江迟！否则他要么被“清理”，要么就会在周凛的操控下彻底毁灭！
她看向前方茫茫的海面，又看向手中这满载着罪恶证据的读取器。
仇恨的方向从未如此清晰，救人的意愿也从未如此迫切。
小渔船破开海浪，向着未知的、却必须前往的下一步，坚定驶去。
海雾深处，黎明似乎终于挣扎着，透出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