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的身影刚消失在路口，赵小四就从墙角猛地窜了出来，他甚至顾不上再看一眼瘫坐在门内哭泣的叶清音，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一头撞开自家院门，把正在院里摇着蒲扇纳凉的赵婶子吓了一大跳。
“娘！娘！成了！成了！”
赵小四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涨成了猪肝色，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叶医生……叶医生她亲口答应了！她答应嫁给俺了！俺亲耳听见的！”
赵婶子“噌”地从竹凳上弹起来，手里的蒲扇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啥？！小四！你……你说啥胡话？叶医生亲口说的？她……她咋能答应你呢？她咋说的？你给娘说清楚！”
“她就跟陆北辰说的！”
赵小四激动地唾沫星子横飞，“她说她就乐意跟俺好！乐意嫁给俺这个农村人！让陆北辰滚远点！娘！千真万确！俺趴在墙根底下听得真真儿的！”
“爹呢？快叫爹出来！咱们得赶紧的，找李书记，准备提亲！可不能让她反悔喽！”
赵婶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晕头转向，虽然心里觉得这事儿顺利得有点邪乎，不像叶清音那清高性子能干出来的，但眼见儿子言之凿凿，那点疑虑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散了。
她立刻扯开嗓子，朝着屋里尖声喊道：“他爹！他爹！你快死出来！了不得了！咱家小四要娶媳妇了！是叶医生！叶医生答应啦！”
赵组长趿拉着鞋从屋里快步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惺忪。
听完母子俩语无伦次、却又异常肯定的叙述，先是愣了好一会儿，随即脸上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了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背着手在院子里踱了两步，猛地一跺脚，下定决心：
“好！好啊！这可是她叶清音亲口答应的！那咱们老赵家就不能跌份儿！明天一早，我去请李书记，再把民兵连长赵大勇也叫上，咱们风风光光、正式上门提亲！把这桩大喜事给定下来！看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咱家小四！”
这一夜，赵家一家三口兴奋得睡不着觉，叽叽咕咕商量着明天提亲要带什么礼物，说什么话，仿佛已经看到了大红喜字贴满墙，叶清音穿着红衣裳给他们赵家当牛做马……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赵家就忙活开了。
赵组长换上了只有开会才穿的中山装，赵小四更是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样，头发抹了水梳得油光锃亮，穿着一件崭新的蓝布工装，脸上那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赵婶子则小心翼翼地将积攒的布票、糖票和一小叠皱巴巴的毛票包在一个红手绢里，算是“聘礼”。
赵组长果然请动了村支书李书记和民兵连长赵大勇。
李书记起初也是将信将疑，但赵组长拍着胸脯保证是叶医生亲口同意的，他想着叶医生手残了，找个依靠也不是不可能，便半推半就地跟着来了。
一行六七个人，浩浩荡荡，在清晨的薄雾中，朝着叶清音的宿舍走去。
这阵仗立刻惊动了早起下地的村民。
“哟，赵组长，李书记，这一大早的，干啥去啊？”有好奇的村民打招呼。
赵组长挺着肚子，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哈哈，没啥大事，去叶医生那儿，商量点小事，商量点小事！”
赵小四更是昂首挺胸，见人就咧着嘴笑，那架势，恨不得拿个喇叭广播他要娶媳妇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了。
等赵家一行人走到叶清音宿舍附近时，后面已经跟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
有人真心实意地祝福两句“小四有出息了”，但更多的人是抱着看戏的心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的老天爷，叶医生真能看上赵小四？我不是在做梦吧？”
“啧啧，这世道真是变了，凤凰落毛不如鸡啊……”
“嘿，赵小四这傻小子还真有傻福！”
一些村里同样娶不上媳妇、游手好闲的年轻光棍，更是酸得冒泡，低声骂道：“娘的，叶清音真是眼瞎了！老子哪点不比赵小四强？”
宿舍里，叶清音几乎一夜未眠，哭得眼睛红肿，头痛欲裂。
听到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她挣扎着爬起来，透过窗户缝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院门外黑压压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赵组长、李书记和一脸傻笑的赵小四！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叶医生？在吗？开下门，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叶清音心脏狂跳，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打开了房门。
刺眼的晨光让她眯起了眼睛，也看清了门外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
“李书记，赵连长，赵组长……你们这是？”
李书记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叶医生啊，是这么个事。赵组长呢，今天找到我们，说是……嗯，代表他儿子赵小四，正式向你提亲。听说你们俩……啊，情投意合？我们过来呢，就是做个见证，看看你的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赵组长就迫不及待地挤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把手里的红手绢包裹往前递：
“叶医生，你看，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小四这孩子是真心实意稀罕你！往后你嫁到我们赵家，保证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手不方便，家里的活儿都让小四和他娘干！”
赵小四也在一旁搓着手，嘿嘿傻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叶清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提亲？和赵小四？！
几秒钟的死寂后，她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地打断了还在喋喋不休的赵组长：“等等！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