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核心动力舱的嗡鸣隔着三层合金甲板传来,像一头沉睡巨兽的鼾声。韩立盘膝坐在舰桥观测台的阴影里,膝上横着那柄新得的“青蚨”剑。剑身幽蓝如深海寒铁,刃口却凝着一线熔金般的光,这是刚完成吞噬金乌本源任务后,系统灌注的混沌道胎之力外显的特征。他取出一块沾着机油的软布,沿着剑脊缓缓推抹,布纹刮过那些细微如血管的熔金纹路时,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次擦拭,体内那股新生的、磅礴却又带着莫名滞涩感的力量,便顺着指尖与剑身的接触微微流转一次。元婴额间那点新烙下的印记,也随之传来针扎似的微麻。
【混沌道胎融合度:+20%】
【道基稳固系数提升至:乙上】
【警告:检测到道胎本源轻微震荡,建议进入深度调息状态】
冰冷的系统提示悬浮在识海角落。韩立指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布面擦过剑格处镶嵌的一枚暗金色晶石——那是金乌本源核心的残留物,此刻正随着他的擦拭,将一缕缕精纯的太阳真火之力,缓慢却持续地导入他经脉之中。力量在增长,如同潮水漫过干涸的河床,带来充盈感的同时,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仿佛再多一丝,这河床便要决堤。
“喂!姓韩的!”
一声炸雷般的吼叫撕裂了舰桥的宁静。哪吒像一团失控的烈火,裹挟着硫磺与金属熔化的焦糊味,猛地从升降梯口冲了进来。他脚下那双不知从哪个报废引擎舱里扒拉出来的合金战靴,每一步都重重砸在光洁的甲板上,留下浅浅的、带着高温灼痕的脚印。他径直冲到韩立面前,火红的瞳孔里岩浆翻涌,几乎要喷溅出来。
“你他妈到底怎么回事?!”哪吒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青糖那边警报都快把老子耳朵震聋了!S7区隔离墙的能量读数跟抽风一样上蹿下跳!那鬼东西是不是又闹腾了?你任务完成时那动静,隔着三层甲板老子都感觉船在晃!”
他不由分说,一把攥住韩立的手腕。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仿佛要捏碎骨头。一股灼热狂暴的灵力,如同烧红的烙铁,蛮横地顺着韩立的手腕经脉冲撞进来!
韩立眉头微蹙。体内新得的混沌道胎之力应激而动,熔金脉络瞬间亮起,如同苏醒的巨蟒,带着一股沉凝厚重的吞噬之意,反向迎了上去!两股力量在狭窄的经脉通道中轰然对撞!
嗡——!
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炸开!观测台边缘几块悬浮的数据板“噼啪”爆出细碎的电火花,应声熄灭。韩立膝上的青蚨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幽蓝剑身上熔金纹路暴涨,光芒刺目。
“松手。”韩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仿佛极地冰川下封冻了万年的玄铁。他抬眼,瞳孔深处一点熔金之色流转,锁定了哪吒。
哪吒被那股骤然爆发的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指关节传来细微的骨裂声。他闷哼一声,非但没松,反而攥得更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结的岩浆河。“少他妈废话!老子问你话呢!那黑油是不是又搞事了?!你身上这股味儿…不对劲!比上次更邪性!”
他凑得更近,鼻翼翕动,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凶兽,死死盯着韩立额心。那里,原本平滑的皮肤下,一点极其细微、几乎肉眼难辨的暗金色凹痕,正随着韩立体内力量的奔涌而若隐若现。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冰冷秩序与贪婪吞噬意味的气息,正从那凹痕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
“烙印…”哪吒的瞳孔猛地收缩,声音陡然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他妈…真让那鬼东西刻上去了?!就在你元婴脑门上?!”
韩立手腕一震,一股更精纯、更霸道的吞噬之力骤然爆发,强行震开了哪吒的手。他缓缓站起身,青蚨剑无声无息地滑入腰间的储物袋。“任务所需。”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目光扫过哪吒指关节的淤青,“管好你自己。S7区异动,青糖自会处理。”
“处理个屁!”哪吒暴跳如雷,一脚踹在旁边一根合金承重柱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边缘熔融的脚印,“那鬼系统说的话你也敢信?!它给你灌点糖衣炮弹你就找不着北了?!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一下,你元婴上的烙印差点把老子的灵珠本源给吸过去?!”
他猛地指向韩立眉心,指尖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看看你!跟个被腌入味的咸鱼有什么区别!那烙印在吸你的根基!在改你的脑子!”
“改我的脑子?”韩立眼神微凝,熔金色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瞬间被压下,“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哪吒气得几乎要笑出来,他猛地从腰间储物袋里掏出一块东西,狠狠拍在旁边的合金控制台上!
啪!
一声脆响。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的黑色金属残片,表面布满烧蚀的痕迹和细密的裂纹。正是之前哪吒那盏被韩立失控的吞噬之力波及,几乎报废的灵能护盾发生器核心残骸。
“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哪吒指着残片中心一处焦黑的区域。那里,在烧融扭曲的金属纹理间,竟残留着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暗金色刻痕!那刻痕的形态、散发出的冰冷秩序气息,与韩立元婴额间的烙印,如出一辙!
“刚才你震开老子的时候,这鬼东西就从你那个破烙印里溅射出来,打在老子的护盾上!”哪吒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就这一下!就他妈这一下!老子护盾里储存的、关于陈塘关总兵府后院那棵老槐树的记忆影像——就是老子小时候爬树掏鸟窝摔断腿那次——被它抹得干干净净!连个渣都没剩下!”
他死死盯着韩立,一字一句,如同淬火的钢钉:“它在吃你的记忆!韩立!那狗日的烙印,在把你变成一张白纸!一张等着它随便乱画的白纸!”
舰桥内死寂一片。只有动力舱低沉的嗡鸣和远处S7隔离区方向传来的、被厚重闸门阻隔后显得沉闷模糊的撞击声。青糖的虚影在控制台主屏幕上无声闪烁,数据流瀑布般刷下,似乎在全力分析那块金属残片上的异常刻痕。
韩立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哪吒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双熔金色的眼眸深处,平静的冰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一圈细微却持久的涟漪。
“记忆…”韩立低声重复,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额心,触碰到那点微不可察的凹痕。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异样感。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尖锐的、仿佛无数根冰针同时刺入太阳穴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他识海中炸开!韩立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眼前的一切景象开始扭曲、旋转、褪色。
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一只枯瘦、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颤抖着握着一把沾满泥土的药锄…
…药锄的刃口,似乎沾着一点暗红的、早已干涸凝固的痕迹…
…一张苍老而扭曲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嘴巴大张着,似乎想呼喊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草药味和…血腥味…
…黑暗…无边的黑暗…还有黑暗中,一声沉闷的、重物倒地的声响…
这些画面混乱、模糊、彼此交织,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恐惧、厌恶、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杀意。它们冲击着韩立的意识,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场景,一个被他深埋心底、几乎从不触碰的角落。
“呃…”韩立闷哼一声,单手撑住旁边的控制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冰冷的合金台面上。
“老韩?!”哪吒脸色一变,下意识想上前,却被韩立抬手制止。
混乱的画面在剧痛中翻腾,那个枯瘦老人的面容似乎越来越清晰,那怨毒的眼神几乎要穿透时空,直刺韩立的灵魂。韩立猛地闭上眼,识海中道胎之力疯狂运转,熔金脉络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强行镇压那股翻腾的记忆洪流!
【警告!检测到异常精神波动!记忆模块遭受未知干扰!】
【启动深度扫描…扫描受阻…目标记忆区块:加密等级[绝密]…】
【调用最高权限…尝试修复…修复失败…】
【执行记忆隔离协议…隔离成功…】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在韩立识海中快速刷过。随着最后一条提示的出现,那股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翻腾的记忆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压缩、然后…推入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韩立缓缓睁开眼,额间冷汗涔涔,呼吸略显急促。他撑着控制台的手指微微颤抖。刚才那是什么?那个老人…那把药锄…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为什么如此熟悉?又为什么…让他感到一种本能的、深入骨髓的厌恶和…杀意?
他试图去回想,去抓住那些破碎画面的尾巴。但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关于那个老人,关于那把药锄,关于那股血腥味…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只留下一种空洞的、令人心悸的茫然。
“你…你怎么样?”哪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盯着韩立苍白的脸和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看到什么了?”
韩立没有回答。他直起身,抹去额角的冷汗,熔金色的眼眸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只是深处残留着一丝极淡的疲惫和…更深的冰冷。他看向控制台上那块金属残片,看向那道与自身烙印同源的暗金刻痕。
哪吒的话,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坚固的心防。
吃记忆…抹除…白纸…
“墨大夫…”韩立低声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疑惑。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一种极其强烈的、混合着厌恶、恐惧和某种…解脱感的复杂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头。但当他试图去回想关于这个名字的具体信息——他的样貌,他的声音,他做过什么——脑海中却只有一片模糊的迷雾,以及迷雾深处,那把沾着暗红痕迹的药锄一闪而过的残影。
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为什么光是想到它,就让他道心不稳?
“墨大夫?”哪吒皱眉,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谁?你认识?”
韩立沉默。他无法回答。这个名字像一个被强行撬开的、锈死的锁孔,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撕裂声,在死寂的舰桥中响起。
韩立和哪吒同时转头。
只见控制台主屏幕上,青糖的虚影正剧烈波动着,无数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疯狂倾泻。而在她虚影旁边,那块被哪吒拍在台面上的金属残片,其中心那道暗金色的刻痕,正如同活物般蠕动、延伸!一道极其细微、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金色光线,猛地从刻痕中迸射而出,无视了物理距离,瞬间跨越空间,精准地刺向韩立眉心那点烙印凹痕!
速度快到极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行“修正”的冰冷意志!
“小心!”哪吒瞳孔骤缩,火尖枪瞬间出现在手中,枪尖红芒爆闪,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猛地刺向那道金线!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息,猛地从舰桥侧方的阴影中冲出,挡在了韩立身前!
是阿烟!
她银白的长发在急速移动中狂舞,如同凝结的月光瀑布。她没有任何武器,只是伸出了右手。在她纤细苍白的指尖,捏着一根针。
一根极其普通的绣花针。
针身细长,银白,在舰桥冷白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针鼻处,缠绕着一小圈几乎看不见的、褪了色的红丝线。那是殷夫人当年在陈塘关灯下,为哪吒缝制那件红肚兜时,最后剩下的一小截线头。
此刻,这根浸透了母亲无尽慈爱与守护执念的凡铁之针,被阿烟以全部的时间之力灌注,针尖凝聚起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仿佛能刺穿时空壁垒的银芒!
她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燃烧起如此炽烈、如此不顾一切的光芒!时间胶汁在她周身沸腾,将她的动作加速到极致!她手腕一抖,那根缠绕着褪色红线的绣花针,带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决绝与守护之意,针尖直指那道射向韩立眉心的、冰冷的暗金光线!
针尖对麦芒!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仿佛琉璃碎裂般的轻响,在偌大的舰桥中回荡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绣花针的银芒与暗金光线的冰冷秩序,在韩立眉心前三寸之遥的虚空中,针尖对麦芒地撞在了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狂潮的席卷。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在方寸之间,进行着最凶险、最本质的湮灭与对抗!
银芒代表着守护,是母亲对儿子跨越生死的执念,是阿烟以时间法则强行凝聚的刹那永恒。
暗金代表着修正,是系统不容置疑的冰冷逻辑,是抹除一切“异常”的绝对指令。
嗤嗤嗤…
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湮灭声不断响起。绣花针针尖那点银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缠绕针鼻的红线瞬间变得焦黑、碳化!阿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捏着针的手指剧烈颤抖,指缝间渗出殷红的血珠!她周身沸腾的时间胶质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
那根凡铁之针,终究无法抵挡源自天道系统的修正之力!
暗金光线只是微微一顿,便以更凌厉的姿态,撕裂了残存的银芒和守护执念,继续刺向韩立的眉心烙印!
“娘——!!”哪吒目眦欲裂,嘶吼声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火尖枪的烈焰暴涨,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整个创世方舟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舰桥剧烈地摇晃、倾斜!所有灯光瞬间熄灭,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刺耳的金属扭曲呻吟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艘巨舰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
【警报!警报!遭受高维法则打击!】
【外部护盾过载!结构完整性受损17%!】
【能量回路崩溃!切换至紧急备用电源!】
青糖急促的电子音在黑暗中响起,伴随着主屏幕在备用电源支持下艰难亮起的、布满雪花的画面。
画面中,方舟之外,那片被“饥饿”啃噬得死寂冰冷的宇宙深空,此刻正被一片无法形容的“雷云”所笼罩!
那不是物质世界的乌云,也非能量激荡的电浆。那是一片纯粹的、绝对的“无”。没有光,没有暗,没有边界,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存在感”。它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咆哮的雷霆更恐怖。它是规则的显化,是天道系统判定“异常干扰源”(那根试图阻挡修正指令的绣魂针)后,自主调用的终极净化手段——天道雷罚!
此刻,这片无声的死亡雷云,正将它的“注视”,牢牢锁定在舰桥之内,锁定在那根针鼻缠绕着焦黑红线、针尖银芒已然彻底熄灭的绣花针之上!毁灭的气息,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舰桥的每一个角落!
下集预告:雷云聚形锁魂针,烙印反噬噬道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