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实喝了一口茶：“裴山长不是狭隘的人。”
“哎呦，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听到仲霆你夸我。”
说话间，裴山长走进来，裹挟着外面的冷气，须发上沾染了零星的雪花，曹参议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意，忍不住又将炭盆里的炭拢了拢。
裴山长坐下说道：“今晨顾丕熙来给我告了假，说思念母亲要回去探望，可年节已不远，就差这么几天么，况且会试在即，他却执意要去，真搞不懂为什么。”
裴山长摇了摇头。
崔实听了脸色一白，还能为什么，昨夜刚知道吴双卿和离，他便迫不及待动身回西平。
这些臭小子，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大好年华不好好奋斗事业，满脑子都是女人！
崔实强行压下内心的愤恨，他看着裴山长，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清逸兄，小弟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事相求，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崔阅和崔宪，明年开春的会试，还望清逸兄能指导一二。”
裴山长眼皮都不抬，端着茶盏一下一下用杯盖挂着浮末：“不去，没空，让顾知兰去，她之前不是教的很好嘛，不然你儿子能中解元？”
崔实心梗：“你，你明知道，子珩对知兰是……是别有用心……”
裴山长反问：“有何不可？老夫和夫人当年便是一同治学，若没有夫人陪伴托举，我也没有今日光景。”
崔实愤恨得将刚刚拿到手里的狼毫笔扔于桌案上。
崔阅回府学收拾自己的物品，顺便送一送顾丕熙，他拍着顾丕熙的肩膀：“你做的对，错过了会抱憾终身的。”
顾丕熙一笑，大家都劝他等到会试之后，可他根本夜不能寐。
前半夜，他满脑子都是和吴双卿在一起的美好画面，两个人恩恩爱爱，互相照顾，举案齐眉。
他又想起那个十六岁的少年，要娶到心爱的姑娘时，是何等的欣喜，他记得那日的阳光，都是格外的明媚。
但很快，那少年生命中的阳光就熄灭了，他眼睁睁看着吴双卿被抬入大伯家，那一刻他在心底发誓要出人头地。
后半夜，他患得患失，他等不到会试之后，他怕再次经历那种得到又失去的痛苦。
沉沉的月色中，他在心中默念着，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了。
顾丕熙的车子消失在城外道路卷起的漫天黄沙中，渐行渐远，只留下马蹄哒哒和风铃作响声，回荡在空中。
顾知兰看了崔阅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他表白之后，两人之间总还是有那么点尴尬的，顾知兰自认心无杂念，可面对崔阅，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之感。
他几次三番帮她救她，他一腔真心，她却无以回报，她内心无法安宁，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她想过帮助崔阅考会试，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本次会试主考官的喜好，但听说崔大人要直接请裴山长去，避免二人接触。
她一边想着，脚步急匆匆往前走，崔阅和顾凡这一大一小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崔阅回过头看着顾凡，搬过顾凡的肩膀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生崔大哥的气，生气我骗了你。”
顾凡扁着嘴不说话，之前说自己家是做小本生意的，谁成想竟是总督大人的长子。
崔阅拍了拍他的小脸：“我真的太喜欢你姐姐了，我实在害怕失去她，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你还愿意我做你姐夫吗？”
顾凡想了想，点点头，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总归是那个行侠仗义又宠爱姐姐的崔大哥。
顾凡扬起小脸，皱着眉说道：“可是崔大人不同意，你能怎么办？”
崔阅一笑，摇了摇头：“他不是问题，我爹那人太过迂腐，非要做坦荡君子，我可不是，我有奇谋异术，对付他绰绰有余。”
顾知兰上了车，掀开车帘便看到崔阅搂着顾凡的肩膀走来，少年一身蓝装，眉眼明媚张扬，衣摆随风飘摇，意气风发，她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
三人同车回府学，顾凡这小子竟然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坐到外面车辙上，同初九一起赶车。
崔阅心想，小舅子真有眼力见，这点比大舅子更强，是个当官的料。
车上悬挂的香球飘出屡屡馨香，轿厢中只有他和顾知兰两人，顾知兰打开帘子看着车外的风景，那一截细长雪白的天鹅颈看得崔阅心旌摇曳。
两人一路并无话，只到了府学，崔阅却伸手挡住了顾知兰下车的路，回过头狡黠地笑笑：“等着吧，我一定会娶到你的。”
顾知兰：……
虽然觉得很中二，但是莫名还是有点小悸动呢，前世不多的恋爱经验，让她对成熟稳重大叔并没什么感觉，那颗向来处之泰然的心，反而会被少年人的炙热真情所打动。
崔阅一跃而下，转过身递出自己的大掌，要接她下来。
顾知兰并非扭捏之人，搭他的手一下也没啥吧。
谁知，手刚递到他手中，这臭小子一把揽过她的腰肢，直接给抱了下来。
顾知兰扫了一眼，顾凡和初九心照不宣地别开头，各自数着枝头的麻雀。
她皱皱眉，这臭小子现在越发肆无忌惮了。
只是，这么近得看着他的眉眼，这颜值倒真能打，一点不输给一线男星，小麦色的肌肤和结实的肌肉线条，又有着男明星所匮乏的男子气概，满满的性张力。
他低头俯视他，气息缠绕，目光太专注，离得太近，那份威压让顾知兰猝然清醒过来。
她推开他，理了理鬓边并未凌乱的碎发，往府学里走去。
一路走到教育署，顾知兰感觉有点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在她看到门口那匹马时，心底那种莫名的不安便更加强烈起来。
她往里走，迎面遇到沈梧走出来，便问道：“沈先生，门口那匹马是谁的？”
能将马儿拴在教育署门口，肯定是一路骑进来的，这在府学里本是不允许的，更何况这种马性子烈容易伤人。
沈梧尽管和顾知兰已经熟识，但猝然一见还是忍不住脸红，他微微别开视线，说道：“顾教授，有人专程来找你，从长安来，手里有通行文书，便也无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