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据点内,那种被《守则》强行约束的平静,被一种新的、更加粘稠的紧张感所取代。空气仿佛凝固,连最喧闹的哥布林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情报,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从各个渠道刺入,汇聚到指挥节点,拼凑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
莉兰德拉·影织率先带来了来自地底网络的消息。她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源于一种高度专注的凝重。数枚记忆水晶被接入Nova的系统,呈现出通过隐秘魔法眼线记录的景象:
人类边境城镇“磐石镇”已然变成一座庞大的兵营。金色的圣徽旗帜取代了贵族的纹章,在风中猎作响。街道上,装备精良、眼神狂热的圣骑士队列整齐地行进,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胸前的圣徽仿佛流淌着实质性的神圣能量。更多的是步兵,数量惊人,他们的装备或许不如骑士精良,但脸上同样带着被信仰鼓舞(或者说煽动)的坚定与狂热。身穿白袍或红袍的牧师穿梭其间,举行着小型祈福仪式,微弱却连绵不绝的赞美诗吟唱声甚至通过水晶记录隐约可闻。
“规模远超预期。”莉兰德拉的声音冰冷,“保守估计,这支‘净化先锋军’的核心战兵超过三千人,这还不包括辅兵和随军工匠。他们配备了攻城器械——至少有三台‘光明投石机’,以及一辆被重重保护的、散发着极强神圣波动的车驾,怀疑是某种圣物或……囚笼。”
几乎是同时,Nova的广域灵子探测网络也发出了尖锐的警报。主全息屏上,原本平稳的能量流动图景,在森林东北方向的边缘区域,出现了一片如同金色潮汐般汹涌而来的、高度凝聚且协同的神圣能量信号。其强度、纯度和规模,都与之前遭遇的地方教会力量不可同日而语。
“高浓度神圣灵子反应集群确认。行进方向:正对我方。平均行进速度:每日15公里。预计抵达时间:96至120小时后。”Nova的报告声依旧平稳,但内容却字字千钧,“能量特征分析……与‘光明之神洛山达’及‘惩戒之神托姆’的主流教派吻合度最高。检测到多个高强度个体能量源,疑似高阶圣骑士或审判官。”
为了获取更直观的信息,一枚高空纳米侦察虫被冒险派出。它穿越云层,将遥远的影像传回:在地平线上,一条金色的细线正在缓缓蠕动,扬起的尘土如同低垂的云霭。放大影像,可以看到阳光下密密麻麻的反光点,那是铠甲和武器。影像突然剧烈晃动,随即变成一片雪花——侦察虫被一道精准的、蕴含神圣力量的探测灵光瞬间击毁。
“代价高昂,但信息获取。”Nova平静地陈述,“敌方具备强大的对空侦测与反制能力。”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风暴已不再是预言,它已具现化为人与钢铁的洪流,正不可阻挡地向着这片土地涌来。
魔王召集了核心层。艾丽西亚、莉兰德拉、Nova立于全息平台前,费舍尔则躲在稍远处的阴影里,伸着脖子偷看。
Nova将分析结果综合呈现。冰冷的数字和图像昭示着敌人的强大:三千精锐、随军牧师团、圣物、攻城器械、高昂的士气……
“这是一场圣战。”艾丽西亚的声音干涩,她看着屏幕上那些熟悉的铠甲制式和圣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那里面,或许就有她曾经认识的人,如今却要以死敌的身份相见。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厌恶、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莉兰德拉则更关注细节:“他们的队形保持完美,后勤线稳固,哨戒严密。这不是乌合之众,是一台高度组织化的战争机器。传统的伏击和骚扰效果会大打折扣。”
就在会议气氛凝重至极时,一段来自莉兰德拉地表情报员、通过极其隐秘的自然魔法通道传递的信息,被艰难地解密出来。信息极其简短,充满了杂波和干扰,仿佛发送者正处于极大的危险和压迫之中:
* “…男爵…恐惧…教会主导…‘铁誓’…先锋…‘枷锁’…狂热…危险…净化…无赦…蕊芯…”*
信息戛然而止。
“铁誓?”艾丽西亚的瞳孔猛地收缩,“布雷克·铁誓?他竟然也来了……”
“分析关联数据。”魔王下令。
Nova迅速调取数据库:“布雷克·铁誓,前圣骑士团‘黎明之刃’成员,现隶属于教会异端审判庭直属武装‘枷锁修会’。以对黑暗生物极端冷酷和对自身欲望的极端压抑着称。战力评级:高。威胁等级:高。备注:其内心存在严重矛盾,此为潜在弱点。”
一段模糊的、不知从何处截获的(或许是莱菈莉丝拼死传递出的)音频片段被播放出来,里面是一个压抑、沙哑,却充满不容置疑坚定感的男声,背景是铠甲摩擦的声响:
* “…那不是简单的怪物巢穴,诸位兄弟。那是滋生蔓延的‘亵渎之暗’,是对神恩的玷污,是必须被彻底净化的毒瘤!我们面对的,或许是前所未有的邪恶,但这正是我等的使命所在!以枷锁之名,束缚邪恶!以铁誓为证,净化不存!”*
声音到此中断,但那声音中蕴含的偏执、狂热与内心某种扭曲的痛苦交织而成的复杂情感,却让听者不寒而栗。
费舍尔打了个冷颤:“嘶……这哥们听起来……病得不轻啊。感觉比地底的老阴逼们还难搞。”
莉兰德拉冷笑一声:“狂热的信徒总是比冷静的敌人更麻烦。他们不怕死,而且会死缠烂打。”
艾丽西亚沉默不语,布雷克·铁誓的名字显然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那是一个将教条刻进骨子里的男人,他的存在本身,就象征着教会最不容置疑、最冷酷的那一面。
魔王的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最后看向那如同金色潮汐般涌来的敌军影像。
“威胁确认。”他声音平淡,下达了最终的判断,“圣战先锋军,预计四至五日后抵达接触线。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命令通过Nova的网络瞬间传达至领地每一个角落。最后的宁静时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