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内莹莹的光,在女子转首的刹那,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凝滞了一瞬。
那是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精致得令人窒息。眉眼如画,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哀愁。最诡异的是那双眸子,水润潋滟,似有万千言语蕴藏,却又空洞地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仿佛两扇通往虚无的窗。一层朦胧的光晕笼罩着她,气息与整座湖泊、整个溶洞丝丝缕缕地缠绕,她就是这片小天地的精魄所化。
她看着季尘与萧燕然,眼中没有惊惧,只有清梦被扰的迷惘,以及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深不见底的悲伤。
樱唇轻启,空灵哀婉的歌声再次流淌,这一次,词句依稀可辨: “碧水寒……玉骨沉……” “千载幽怨……锁重门……” “盼得云开见月明……却是……黄泉路近……魂难归……”
歌声带着刺骨的凉意和绝望,让萧燕然心头沉重,莫名酸楚,握剑的手指都松了半分。
季尘却微微眯眼。他体内的疯佛灵骨对这等精神侵蚀有着天然抗性,而那“终结本源”更让他对歌声中弥漫的“死意”有着野兽般的敏锐感知。
“地缚灵,或者……此方天地孕育的精魂?”他心中冷哼,“歌声是故事,也是诅咒。”
“莺儿姑娘?”季尘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地斩断歌声。他记得萧燕然之前情急下的低呼。
白衣女子——莺儿的歌声戛然而止。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首次真正“看”向季尘,苍白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疑惑。“你……识得我?”声音空灵飘忽,仿佛来自九幽。
“不识。”季尘摇头,单刀直入,“但姑娘困于此地久矣。我等寻路离开,还请行个方便。”
莺儿沉默片刻,幽幽道:“离开?何处可去?此乃‘幽泉府’之侧湖,唯有无尽水路与死寂岩洞,外界……早已隔绝千年了。”
“幽泉府?”季尘与萧燕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名字透着不祥。
“幽泉府是何地?出口又在何处?”季尘追问。
莺儿却不再回答,只是痴痴望着湖水,低声道:“府门重启之期未至,强开……唯有死路一条。我在此歌唱,便是告诫迷途者,莫要近前,莫生妄念……可惜,无人肯听,皆化作了湖底白骨。”她抬起纤手,指向湖泊深处。
季尘凝神望去,幽蓝湖水之下,果然隐约可见累累白骨沉积,一些骸骨上还挂着未完全腐朽的衣料碎片,显然是近几十年内的闯入者!
萧燕然倒吸一口凉气。
季尘眉头紧锁,抓住了关键:“何时是重启之期?”
莺儿缓缓摇头,身影更加飘渺:“不知……或许明日,或许千年……时辰到了,府门自现,幽冥洞开……那是……归途,亦是绝路。”她状态极不稳定,记忆残缺,言语矛盾。
“此地死气与灵气怪异交织,又连通星辰坟场……”季尘念头飞转,“幽泉府,更像通往某个极端危险之地的门户……而你,是引路人,还是祭品?”
“你在此等待什么?”他换了个问法,直刺执念核心。
莺儿魂体剧烈一颤,眼中哀伤几乎要凝成实质。“等……等一个承诺……等一个人……带我回家……”她喃喃自语,“他说会回来……打通幽府,接我离开……”身影开始明灭不定,哀歌又要循环。
季尘心念电转。硬闯风险太大,但困守绝非良策。或许……
他猛然向前一步!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骤然爆发!那并非单纯的灵力波动,而是混合着“终结”的冰冷死寂与“疯佛”的混乱癫狂,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这片天地的固有法则!溶洞内的光线扭曲,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莺儿即将陷入循环的哀思被这股力量强行震散!
“莺儿姑娘!”季尘的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击在魂魄本源,“你所等之人,或许永远不会来了!千年已过,尘世沧桑,外界早已天翻地覆!”
“你胡说!”莺儿猛地抬头,空洞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波动,哀伤化为怨愤,“他一定会来!他发誓过的!”
“发誓?”季尘嗤笑,眼中疯狂与冰冷交织,“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誓言!困守承诺,不过是画地为牢,自欺欺人!你当真想永远困于此地,做这孤寂湖泊的哀歌者,连自身为何物都快忘却了吗?”
话如冰锥,狠狠刺入莺儿最深执念!
“啊——!”她发出一声尖锐到非人的嘶吼,魂体剧烈晃动,周遭湖泊无风起浪,溶洞光芒乱颤!哀婉的气息瞬间化为狂暴的怨念!“你……你懂什么?!!”
“我不需要懂!”季尘再逼一步,那股灰银色交织的恐怖气息愈发凝练、危险,仿佛他才是此地的主宰!他无视了身边萧燕然骤然紧绷、握紧剑柄、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的神情(增加人际冲突)。“我只给你两个选择!”
“一,继续在此沉沦,唱着无人听懂的歌,等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直到魂力耗尽,彻底消散!”
“二,告诉我‘幽泉府’的真相,以及可能提前开启它的方法!我等要借路离开!或许……”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致命的蛊惑,“我等离开之时,能顺手完成你那未尽的执念——毁掉这困住你的破地方,让你得以……解脱?”
“解脱”二字,如同惊雷!
莺儿彻底呆住了。千万年来,闯入者或被迷惑沉沦,或妄图强闯化作白骨,从未有人……如此疯狂又直接地,要“毁掉”这里,给她“解脱”!
毁灭……解脱……
这两个词对她残缺的魂体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周身沸腾的怨念开始混乱、崩解。
良久,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季尘那双冰冷而疯狂的眼睛,声音颤抖却带着异样的决绝: “幽泉府……非门非路……乃是……一口井!” “一口通往……九幽之下,黄泉核心的……古井!” “井口有封,乃幽冥法则自成,非外力可破,唯有等待其自身阴阳流转周期至最低点,方可显现缝隙一瞬……” “但若……若有无视法则、足够‘混乱’与‘终结’之力……或可……强行‘叩开’那缝隙片刻……”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季尘身上那令人心悸的灰银色能量上。
“至于提前之法……”莺儿的魂魄变得更加透明,仿佛说出这些秘密正在撕裂她的存在,“湖心……白玉亭下……即是井口隐约映射之影……亦是封印最薄弱之处……” “以强力轰击那处,引动幽冥法则反噬……若力量足够‘异常’……或许……能炸开一条……短暂的通路……” “但那是……赌博……”莺儿的声音愈发微弱,“法则反噬……非同小可……失败……即湮灭……”
季尘闻言,眼中疯狂之色大盛!
无视法则?混乱与终结之力?赌博?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途径!
“很好!”季尘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笑容尽是睥睨与兴奋,“萧公子,退后些!”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萧燕然脸色微变,看着季尘周身那几乎要扭曲空间的灰银色光芒,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保重!”(强化萧燕然的反应和担忧)。
季尘深吸一口气,周身灰银色光芒再次暴涨!这一次,光芒更加凝练,更加危险!空气仿佛凝固,光线被强行扭曲,整个溶洞都在他脚下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一步步走向湖泊中央的白玉亭,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水面都荡开一圈诡异的涟漪。
莺儿的魂魄飘荡在一旁,紧张与期盼交织,几乎要燃烧殆尽。
季尘立于亭中,俯瞰下方幽蓝的湖水,神念如利剑般刺入那看似平静的湖心之底。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那融合了疯佛癫狂与终结死寂的力量,凝聚成一个不断压缩、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灰银色能量核心!周围的空间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仿佛不堪重负。
“今日,便看看是你这幽冥法则硬……” “还是老子这‘疯’与‘死’……更霸道!”
一拳,携带着足以让万物归寂、让法则崩乱的恐怖力量,狠狠砸向白玉亭下的湖心!
拳头即将触及水面的瞬间——
“轰隆!!!”
并非拳落之声,而是来自湖底深处的沉闷巨响!仿佛沉睡万古的巨兽被惊醒!幽蓝的湖水并非被击飞,而是如同沸腾的浓汞般剧烈向上凸起、扭曲!一股远超莺儿歌声的、冰冷刺骨、纯粹死寂的幽冥气息,如同倒灌的黄泉,猛然冲出湖面,直扑季尘!
季尘的拳头僵在半空,那灰银色的力量核心与倒灌的幽冥气息猛烈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灰黑色光芒!他身形剧震,脚下白玉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道道裂纹瞬间蔓延!
“季尘!”萧燕然失声惊呼,瞬间拔剑!
季尘面色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疯狂之色却更盛,他死死顶住那股反噬之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给老子……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