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司令的命令如同不可违抗的指令，将陆锦恒和安尔艾斯再次捆绑在一起。障碍协同训练，顾名思义，需要参与者之间极高的信任与默契，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甚至模拟伤亡。这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风暴、此刻关系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的两人来说，无疑是一场公开的、残酷的考验。
训练场上陆锦恒和安尔艾斯，气氛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他们各自检查着装备，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阻隔着所有的交流。
训练开始。第一项是双人攀越高网。需要一人在下方稳固支撑，另一人借力攀爬，然后从上方向下伸出手，将下方的同伴拉上去。
安尔艾斯习惯性地在网前蹲下，做出了支撑的姿态，这是一个在以往无数次训练中形成的、近乎本能的动作。陆锦恒的动作却停顿了一瞬，他看着安尔艾斯宽阔却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背脊，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昨夜拳头的触感，与眼前这具身体的温度，在脑海中混乱地交织。
“副队。”安尔艾斯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提醒，带着训练时特有的简洁。
陆锦恒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走上前，踩上了安尔艾斯稳稳托举的手掌。接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安尔艾斯能感觉到陆锦恒靴底传来的微凉和重量，陆锦恒则能感受到下方手掌传来的、一如既往的沉稳力道，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借助推力，陆锦恒利落地攀上高网顶端。他稳住身形，几乎没有犹豫，便向下伸出了手。这是训练流程，是肌肉记忆。安尔艾斯抬头，看着那只戴着战术手套、向他伸来的手，阳光下，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深吸一口气，抓住了那只手。
手掌相握的瞬间，不同于昨夜的扭打，这是一种为了共同目标而建立的、短暂的连接。安尔艾斯的手心有些汗湿，陆锦恒的指尖则微微发凉。陆锦恒用力向上一拉，安尔艾斯借势敏捷地翻上高网。整个过程在数秒内完成，流畅得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然而，一到达安全平台，两人便如同触电般迅速松开了手，各自转向一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只是幻觉。没有对视，没有交流，只有各自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着内心的不平静。
接下来的穿越摇摆圆木、协力翻越障碍墙等项目，情况大抵如此。刻意的沉默导致了几次小的失误——一次是陆锦恒递出工具慢了半拍，一次是安尔艾斯在下方保护时，因为分神去看陆锦恒的动作，差点没能及时拉住保险绳。失误带来的是更加冰冷的氛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转机发生在一片模拟的、需要快速通过的“危险电流区”。地面上杂乱地铺设着代表高压电的发光线条，需要一人精准指挥，另一人绝对信任地跟随其指令快速通过，任何迟疑都可能触发模拟警报。
这一次，陆锦恒率先踏入了区域。他脚步刚动，安尔艾斯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急促而精准：
“左三，避开红色！前跳，落地右移半步！”
他的指令快如闪电，完全是基于对陆锦恒步伐习惯和前方障碍分布的瞬间判断。陆锦恒的身体在大脑做出思考之前，已经忠实地执行了指令，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接收到了既定的程序代码。他侧身、跳跃、挪移，动作行云流水，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危险”区域。
当他稳稳落在安全区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回过头，看向还站在区域另一端的安尔艾斯。安尔艾斯也正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或试探，只剩下全神贯注的冷静，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轮到安尔艾斯通过时，陆锦恒站在安全区，目光紧锁着对方的动作。当安尔艾斯因为地面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凸起而身形微晃时，陆锦恒清冷的声音已经响起，同样精准，不容置疑：
“稳住重心，右脚尖发力，直行两步，速跳！”安尔艾斯依言而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旁边一道骤然亮起的蓝色电弧。他落地后，看向陆锦恒，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是一个纯粹因为成功协作而产生的、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陆锦恒迅速移开了视线，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训练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结束了。他们依旧没有说话，各自收拾着装备。汗水浸湿了作训服，也冲刷着一些刻意筑起的壁垒。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一台正在低鸣的备用发电机。安尔艾斯习惯性地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然后走上前，用指关节在机体某个部位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仿佛在检查什么。这是他作为工程师的小习惯。
陆锦恒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动作，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自己的裤缝边，模仿着那个敲击的节奏，轻轻点了两下。做完这个动作，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指，脸上闪过一丝懊恼的薄红，加快脚步越过了安尔艾斯。
安尔艾斯并没有错过这个小动作。他看着陆锦恒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这次没有感到失落，反而缓缓地、实实在在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疲惫，带着不确定，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破云而出的阳光般的希望。
他的雪豹，即使背对着他，也在被他影响着。
习惯，是比规则更可怕的东西。
而有些连接，一旦建立，便难以真正切断。
训练场的尘埃落定，宿舍的沉默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