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那关乎三界存亡的低语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凌九霄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寒意。
钥匙?拯救世界?天道寂灭?
【老子只是想多活几天顺便捞点外快啊!怎么突然就变成救世主预备役了?!这剧本拿错了吧?!肯定是地府人力资源部搞错了!】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因为过度震惊而显得有些麻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阎王罗刹,试图从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通知你一下,爱干不干,反正不干大家一起玩完”的平静绝望。
白墨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平静得多,只是那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钥匙’的具体指向?是我们二人本身,还是我们之间的契约,或是……其他东西?”
罗刹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眉心,这个略显人性化的动作让她身上那凌厉的气势稍微减弱了一丝:“不清楚。推演只能到这一步。或许是你们的血脉与权柄的结合产生了某种异变,或许是你们身上连我们都未能探测到的‘标记’,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你们是这盘死局中,唯二还在动的棋子。”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是绑在一起的棋子。”
绑在一起的棋子。凌九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连接着他和白墨的那条无形丝线,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如此烫手。
“所以,”凌九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们现在是地府的……特聘临时工?有编制吗?五险一金交不交?最重要的是——”他猛地指向自己心口,“——我这快熄火的灯,公司管不管修?!”
罗刹似乎被他这连珠炮似的、充满市井气息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编制没有。地府不兴阳间那套。资源会倾斜,掩护会提供,但一切以‘维系钥匙存在并探寻真相’为最高优先级。至于你的阳寿……”
她目光转向白墨:“这与他魂体的稳定程度以及你们契约的深度直接相关。他恢复得越好,契约越稳固,你自然能活得越久。反之……”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凌九霄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操!还是绑定销售!离了他我还活不了了是吧?!】
“就没有……比如,直接给我充点‘电’之类的办法?”他不死心地问,“我看你们这能量管道挺粗的……”他指了指静室外隐约可见的能量流光。
“规则不允许。”罗刹干脆地否决,“生老病死,自有其律。强行逆转,代价巨大,且可能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目前看来,维系共生契约,是代价最小、也最可能找到根本解决方法的路。”
凌九霄蔫了,像霜打的茄子。合着他这阳寿不仅是个计时器,还是个绑定白墨的狗链子?
白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凌九霄一眼,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白墨将话题拉回正轨。
罗刹正色道:“首先,你需要尽快恢复判官权柄。‘规则回廊’你可以随时使用。其次,关于记忆被篡改和幕后黑手的调查,地府会暗中进行,但你们自己也要留意。最后……”她目光再次扫过两人,“在拥有足够自保和探查真相的力量前,低调。敌人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近。”
她站起身,意味着这次短暂的、信息量爆炸的谈话即将结束。“给你们安排了临时住处,在‘幽憩区’。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权限直接联系后勤司。记住,你们现在的优先级,是‘甲上’。”
甲上?凌九霄撇撇嘴,听起来挺唬人,不就是重点保护(监视)对象嘛。
离开静室,重新回到那庞大冰冷的控制中心,周围鬼差们依旧在忙碌,但凌九霄却觉得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似乎都带上了不同的意味——好奇、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敬畏?
他被这想法恶心了一下,赶紧甩甩头。
一名穿着银灰色制式服装、表情一丝不苟的鬼差走上前,对白墨行礼后,恭敬地引路:“白判官,凌先生,请随我来。”
所谓的“幽憩区”,并非想象中的亭台楼阁,而是位于阎罗殿建筑群边缘的一片区域,由一个个独立的、如同白色胶囊般的单元组成,内部陈设极简,但该有的生活(或者说魂体休憩)设施一应俱全,充斥着一种冷淡的科技感。
鬼差将他们引到两个相邻的单元前,便行礼退下了。
站在冰冷的白色金属门前,凌九霄看着身边依旧沉默的白墨,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烦躁、不安、以及一种被卷入巨大阴谋的无力感,混合着之前对“阿凌”和隐瞒的芥蒂,终于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白墨,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尖锐和委屈:
“喂,白判官,现在没外人了,咱们是不是该聊聊了?”
白墨正准备推开自己房门的手顿住了,他转过身,看着凌九霄紧绷的背影:“聊什么?”
“聊什么?”凌九霄嗤笑一声,猛地回头,眼睛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少事,却他妈像个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说!聊那个‘阿凌’到底是谁!聊你明明恢复了记忆和力量,却还看着我跟个傻逼似的东奔西跑差点玩完!聊我们现在莫名其妙成了什么狗屁‘钥匙’,连死都不能痛快死!”
他越说越激动,上前一步,几乎要戳到白墨的鼻子:“白墨,你他妈到底把我当什么?一个帮你稳定魂体的工具?一个顺便可以拿来拯救世界的添头?还是……”他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个你根本不在乎,随时可以牺牲掉的……‘错误’?”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了白墨心上。
白墨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看着凌九霄因为愤怒和不安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着受伤和倔强的光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三个字:
“……对不起。”
凌九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气得差点笑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老子要的是解释!解释你懂吗?!”
白墨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是他思考或紧张时的小动作,凌九霄之前从未注意过。
“有些事……我现在,也无法完全确定。”白墨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罕见的艰难,“记忆依旧混乱,真相被层层迷雾包裹。贸然说出不确定的信息,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险。”
他抬起眼,看向凌九霄,那眼神深处,是凌九霄从未见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恳求”的东西:“给我一点时间。”
凌九霄看着他这副样子,一肚子火像是被堵在了烟囱里,不上不下,憋得难受。他恨恨地瞪了白墨一眼,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行!你厉害!你深沉!”他咬牙切齿,“老子不问了!反正我现在也跟你这破船绑死了,你想开去哪就去哪,小爷我奉陪到底!不过……”
他回过头,脸上重新挂起那混不吝的、带着狠劲的笑容,指着白墨的鼻子:“利息!从现在开始,按秒计算!等哪天你想说了,或者事情了了,咱们连本带利,一起算!少一个子儿,老子就……就赖在你阎罗殿门口不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白墨,用力推开自己的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砰”地一声将门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整个寂静的“幽憩区”回荡。
白墨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金属门,许久没有动弹。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修长、却仿佛蕴含着规则力量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疲惫与茫然。
静立良久,他才缓缓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门内,凌九霄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妈的……这都什么事啊……】
而一门之隔的白墨,站在空荡房间的中央,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金光,在空中缓缓勾勒着什么,那轮廓……依稀像是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