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霄话音落下的瞬间,养魂池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孟七娘脸上那慵懒精明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像只终于看到鱼儿咬钩的猫。清风则是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复杂地看了凌九霄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果然如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爽快!”孟七娘抚掌轻笑,手腕一翻,那枚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凝魂珀”便轻飘飘地飞向凌九霄,“接着!算是定金。”
凌九霄下意识地接住,入手一片温凉,那凝魂珀仿佛有生命般,内部的金色流光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魂魄舒泰的气息。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本能地,踉跄着冲到养魂池边,小心翼翼地将凝魂珀按向白墨心口那魂体裂纹最密集的地方。
嗡——
凝魂珀触碰到白墨魂体的瞬间,爆发出柔和却坚定的金色光芒,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冰,迅速渗透进去。那些细密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消失,白墨原本透明得快要消散的身体,也重新凝实了些许,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至少不再是随时会崩碎的状态。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或者说魂力波动)也平稳悠长了一些。
凌九霄看着这一幕,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这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
【妈的……总算……暂时吊住命了。】 他瘫坐在池边,靠着冰冷的池壁,大口喘着气。
“效果不错吧?”孟七娘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传来,“七娘我的东西,童叟无欺。不过这只是暂时稳住,想彻底恢复,还得靠他自己和后续的调养。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她晃了晃手中那枚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和写着地址的纸条。
凌九霄喘匀了气,抬头看她,眼神锐利:“信呢?你要我送的信在哪里?”他可没忘了,这女人说的是“送个信”。
孟七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她伸出涂着蔻丹的食指,轻轻点在那枚黑色令牌之上。只见令牌表面那扭曲的符文如同活过来般微微蠕动,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黑色流光,从她指尖没入令牌,消失不见。
“信,已经在了。”她将令牌和纸条一起抛给凌九霄,“拿着它,到了无光城,找到‘影子’,把令牌交给他,他自然能‘读’到我的信。”
凌九霄接过令牌,入手沉重冰凉,那符文仿佛带着某种吸力,要将他的心神都吸进去。他赶紧移开目光,心中暗骂一声邪门。这送信的方式,果然跟这女人一样,透着诡异。
“我怎么去无光城?就我现在这德行,怕是连你这往生栈的大门都出不去。”凌九霄掂量着手中的令牌,没好气地说。他现在力量被莫名封印,虚弱得跟个普通游魂差不多,去无光城那种地方,跟送菜没什么区别。
“这个嘛,七娘我自然有安排。”孟七娘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拍了拍手。
之前那个领路的小鬼伙计怯生生地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料子普通的灰色布衣,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旧布袋。
“换上这身‘隐魂衣’,能遮掩你身上活人的生气和那点特殊的血脉味道,只要别在高手面前蹦跶得太欢实,混进无光城问题不大。”孟七娘指了指那套灰衣,然后又指向那个旧布袋,“这个‘芥子囊’,算是借你的,里面给你准备了点路上用的‘小玩意儿’,还有一张去往无光城附近‘鬼哭峡’的简易路线图。到了鬼哭峡,自然有办法进无光城。”
凌九霄拿起那套灰衣,入手轻薄,似乎没什么特别。又拿起那个旧布袋,神识往里一探,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空间,放着几块低级灵石、几瓶疗伤和恢复魂力的丹药(品质一般),还有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地图。
【啧,还真是‘小玩意儿’,够抠门的。】 他内心吐槽,但面上不显。有总比没有强。
“那他呢?”凌九霄指了指池中的白墨,“我总不能背着他去无光城吧?”带着一个昏迷不醒、魂体脆弱的累赘去那种龙潭虎穴,简直是找死。
“他?”孟七娘挑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自然是留在我这往生栈‘作客’喽。你放心,七娘我开门做生意,讲究信誉。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保证他魂体不散。当然,‘住宿费’和‘护理费’得另算,等你回来一起结。”
凌九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死要钱的婆娘!】
他看了一眼池中依旧昏迷的白墨,心情复杂。把他单独留在这个精明的女人手里,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带去无光城,风险更大。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孟七娘慢悠悠地补充道:“小家伙,别想着耍花样。你和他之间那条‘小绳子’可还连着呐。你要是在外面出了事,或者想跑路,他这边……呵呵,养魂池的水,可是说冷就能冷的。”
凌九霄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内视,果然看到那条连接着他和白墨的雪白共生丝线依旧稳固,甚至因为凝魂珀的作用,似乎比之前更加坚韧了一丝。这女人,竟然连这个都能利用!
他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我尽快回来!”他不再多说,拿起那套灰衣和芥子囊,走到房间角落,背对着众人,快速换上了那套“隐魂衣”。衣服上身,果然感觉周身的气息都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隔绝了,连他自己都几乎感觉不到自身血脉的波动。
他又将黑色令牌和纸条小心地收进芥子囊,贴身放好。
准备妥当,他最后看了一眼养魂池中的白墨,对方依旧安静地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让人……心烦意乱。
【等着,混蛋判官。等小爷回来,再跟你算总账!】
他狠下心,转身对孟七娘道:“我走了。”
孟七娘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早去早回。记得,令牌送到,你的账才算清,他的命才能保住。”
凌九霄不再废话,跟着那个小鬼伙计,走出了这间充满寒气和草药味的房间。
看着凌九霄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池中昏迷的白墨,清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对孟七娘沉声道:“前辈,您真的放心让他去无光城?他如今毫无力量,此去凶多吉少!而且,您让他送信给‘影子’,究竟意欲何为?‘影子’乃是无光城三大巨头之一,神秘莫测,亦正亦邪……”
孟七娘打断他,凤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小道士,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至于他……”她目光转向门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雏鹰不摔几次,怎么学会飞翔?更何况,他可不是什么真的弱鸡。九幽凰的崽子,哪怕被拔了毛,骨子里的东西也还在。”
她顿了顿,吸完最后一口烟,将烟灰磕在池边,发出轻微的“哒”声,语气变得有些幽深:
“再说了……这场戏,少了谁,都唱不下去。”
清风看着她高深莫测的侧脸,又望向凌九霄离开的方向,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浓。
而此刻,凌九霄已经跟着小鬼伙计,走出了往生栈那挂着白色灯笼的后门,踏入了一片更加昏暗、仿佛永远被迷雾笼罩的荒原。
前方,就是通往“鬼哭峡”,乃至“无光城”的未知之路。他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冷的令牌,感受着体内那微弱的生机和与身后那人无形的连接,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