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战场上。
李自成眼睁睁看着那面高高飘扬的“忠”字大旗,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分回头,决绝地遁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一切都完了。
自己,成了给他断后的弃子。
麾下这数千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都成了张献忠逃命的垫脚石!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钢刀,带血的刀锋在火光下反射出嗜血的光。
他对着身边那些同样陷入绝望与混乱的核心部队,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弟兄们!”
“不想死的!”
“就跟我杀出一条血路!”
就在这时。
那摇摇欲坠即将倒下的张豪,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面“李”字大旗,在绝境中非但没有倒下,反而开始移动。
他看到了无数的散兵,正在本能地向着那面大旗汇聚,企图结成一个最锋利的锋矢阵,从官军包围圈最薄弱的环节,强行撕开一道口子!
他要跑!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张豪濒临溃散的意识。
不能让他跑了!
他吐出一口混着血沫的唾沫,那双几乎被血色模糊的眼睛,在这一刻,却亮得吓人。
小公爷的大军,已经到了。
但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
他环视四周。
身边,仅剩三十余名还能站着的亲兵。
他们个个带伤,人人浴血,身上的玄色重甲早已残破不堪,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张豪没有多余的言语。
他只是用尽胸腔里最后的一丝空气,用那嘶哑到极致的嗓子,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英国公府,死战不退!”
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半分迟疑。
这群早已是强弩之末的战士,拖着残破的身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向着李自成那正在集结的、数千人的突围集团,发起了最后的,决死的冲锋!
这一幕,完全不合常理。
三十几人。
冲向数千人。
李自成被这股迎面而来的、疯狂到极致的攻势,惊得一愣。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自杀!
这三十几名官军,仿佛根本不是活人,他们眼中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要将所有敌人一同拖入地狱的决绝!
他们不格挡。
不闪避。
他们只是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缠住了李自成突围的矛头!
一名亲兵,被三杆长矛同时捅穿。
他在倒下的瞬间,却一左一右死死抱住了两名贼寇的腿,用牙齿,咬住了对方的裤子。
随后刀斧加身,牙齿无力的松开,只有双手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另一名亲兵,迎着劈向自己面门的钢刀,不闪不避,反而向前一步,用自己的胸膛迎上刀锋,同时将手中的断刃,送进了敌人的脖颈。
同归于尽!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敌人哪怕一瞬间的停滞!
“叔!别管这些疯子!”
李过在他身边急得大喊,他一刀砍翻一个抱住他马腿的官军,鲜血溅了他一脸。
“冲过去!”
李自成也想冲过去。
可他的锋矢阵,最锋利的箭头,被这三十几块悍不畏死的“烂肉”死死缠住。速度慢了下来。
张豪的左臂,从那杆长矛抽出,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的视线,一片血红。
他看到李自成即将突破这道由他兄弟们用命铸成的最后防线。
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捡起身边一把府里死去弟兄的长刀。
然后,他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忠勇,都灌注在这最后一掷上!
他猛地旋身!
那柄沉重的长刀,如同一个巨大的飞盘,带着凄厉的破风声,旋转着,呼啸着,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直逼李自成的面门!
随后拄着那杆“张”字大旗,绷紧的脊背成了旗杆的一部分,任凭狂风呼啸,旗在,人未倒。
也就在这一刻。
山谷东方。
那摧枯拉朽的雷鸣马蹄声狠狠地,撞进了李自成阵型的尾部!
旋转的刀刃,在火光下快如闪电。
李自成本能地横刀格挡。
“铛!”
一声巨响!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从刀身传来,震得他整条手臂瞬间发麻,虎口崩裂!
他座下的战马,都承受不住这股冲击,悲鸣一声,向后踉跄了半步。
这瞬间的停滞。
是致命的。
“杀——!”
张之极那因狂怒而彻底扭曲的咆哮,响彻在每一个叛军的耳边!
骑兵的洪流,已然淹没了他们的后队!
最外围的百名叛军,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就被冰冷的马槊,瞬间穿透。
血肉横飞!
断肢抛洒!
李自成阵型的后半部分,只剩下漫天血雨和垂死的哀嚎。
然而。
李自成麾下的核心边军,在这一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悍勇!
“结阵!”
李过不顾自己肩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嘶声力竭地指挥着。
“长矛手在前!顶住!给老子顶住!”
这些刚刚还在溃散边缘的悍匪,在死亡的巨大威胁下,竟在极短的时间内,用同伴的尸体和手中简陋的盾牌,硬生生在骑兵洪流的面前,构筑起一道摇摇欲坠的血肉之墙!
“噗!”
第一排的长矛手,瞬间就被马槊洞穿,连人带矛被挑飞出去。
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
他们用长矛去捅刺马腹,用身体去撞击马腿,用最野蛮,最原始的方式,拖拽着马上的骑士,将他们一同拉入死亡的深渊!
双方都知道这已经是一场死战!你死我活!
骑兵的冲击力,被这悍不畏死的抵抗,硬生生减弱了。
居高临下的劈砍,和精良的甲胄,让他们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但边军,则完全是在以命换命!
他们用三条,甚至五条人命,去换取一名骑兵的坠马。
张之极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看着自己那些精锐的骑兵,被这些疯子一样的叛匪死死拖住,双目赤红。
但他没有失去理智。
“传令!”
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两翼!分!”
令旗举起。
后方原本如铁锥般向前突进的骑兵阵型,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流水,从那块最顽固的“礁石”前,向两侧分开,绕过抵抗最激烈的核心区域,再从叛军阵型相对薄弱的两翼,向着中央挤压,切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