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张昭,已经有了少年人独有的清俊骨相。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纱,落在他正在临摹的《兰亭集序》上,笔尖的墨在宣纸上晕开,与少年垂眸时眼睫投下的阴影重叠,像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他穿着件月白锦袍,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长发用根玉簪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弟弟!”
院门外传来张曦清脆的声音,像串银铃撞碎了书房的静谧。张昭抬头时,正看见张曦提着裙摆跑进来,鹅黄色的裙摆在青砖地上扫过,带起一阵海棠花瓣的香。她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姑娘,身姿高挑,眉眼明艳,腰间悬着柄银剑,走在路上总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姐姐?”张昭放下笔,指尖还沾着墨,“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休沐日嘛,自然要找你玩。”张曦凑到书案前,一眼瞥见他刚写的字,眼睛亮了亮,“你这字又长进了!比沈阳爹爹写的还好看。”
张昭无奈地笑了笑,用湿巾擦着指尖的墨:“姐姐又取笑我。”
“我才没取笑你。”张曦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力气大得惊人,“走,带你出去!今日城外的桃花开得正好,我们去放风筝!”
张昭被她拽得一个踉跄,连忙抓住案角:“等等!我还没戴面纱!”
“戴什么面纱?”张曦回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今日我跟护卫队打好了招呼,去城外的别院,都是自家人,戴面纱多碍事。”
张昭愣了愣。这五年他虽偶尔出门,却从未摘过面纱。大晋男子出门掩面是规矩,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稍有不慎便会被人说“轻浮”。
“可……”
“哎呀,哪那么多可是!”张曦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外跑,“你长这么好看,藏着掖着多可惜?让那些说你‘只会躲在面纱后’的人瞧瞧,我弟弟是什么模样!”
张昭被她拽得脚步踉跄,耳边是风声和张曦的笑声,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桃花香。他看着少女奔跑时飞扬的裙摆,看着她鬓边那朵同色的桃花,心里那点犹豫,不知不觉就散了。
罢了,偶尔任性一次,也无妨。
马车停在城外别院时,张昭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他掀起车帘,看到别院门口站着几个护卫,都是张曦的亲信,见他下车,纷纷低下头,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这位小公子虽常随大小姐出门,却从未以真容示人,今日……
“别看了!”张曦拍了拍护卫的肩膀,把一个蝴蝶风筝塞进张昭手里,“走,我们去后山!”
后山的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海铺了半座山,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像下了场花瓣雨。张昭站在花海中,月白的锦袍与漫天粉色相映,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他的皮肤是冷调的白,被阳光一照,通透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眉骨高挺,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冲淡了那份天生的疏离。
“发什么呆?快来!”张曦已经把风筝放得老高,银铃般的笑声在山谷里回荡。
张昭回过神,笑着跑过去帮忙牵线。风筝线在指尖轻轻颤动,像握着缕春风。他看着那只五彩蝴蝶在桃花海上空飞舞,看着张曦仰头时明媚的笑脸,听着风吹过花海的“沙沙”声,突然觉得,这五年紧绷的心弦,好像终于松了些。
“姐姐,你看!风筝快飞到云里去了!”张昭指着天空,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是自然!也不看是谁放的!”张曦得意地扬起下巴转头,正对张昭含笑的眼睛里,那双眼睛近看更清,像盛着桃花溪的水,看得她脸颊“腾”地红了,慌忙后退一步,“对……对不起……”
张昭也愣了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香气。他挠了挠头,笑着转移话题:“风大了,我们去那边的亭子里歇歇吧。”
亭子里早有侍女备好了茶水点心。张昭刚坐下,就见张曦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木盒,递到他面前:“给你的。”
木盒里装着支玉簪,簪头是朵镂空的桃花,雕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这是……”
“上次去江南,看到这簪子觉得好看,就给你买了。”张曦别过脸,耳根红得像滴血,“你头发长了,用这个束发正好。”
张昭拿起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里暖烘烘的。“谢谢姐姐。”他把簪子别在发间,对着旁边的水洼照了照,“好看吗?”
水洼里映出少年的倒影,月白锦袍,桃花玉簪,眉眼清俊,笑起来时眼尾的弧度像被春风吻过。张曦看着那倒影,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乱了——弟弟……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好看。”她低下头,假装喝茶,声音细若蚊吟。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许久,聊了些府里的趣事,聊了张曦新学的剑法,聊了张昭最近看的话本。阳光透过桃花瓣落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
直到夕阳西斜,张曦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张昭回城。马车驶进繁华的街道时,张昭正靠在窗边看风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那是谁家的公子?也太好看了吧!”
“没戴面纱!天哪,这容貌……怕是比画里的神仙还俊!”
“看那马车,像是文相府的!难道是……那位侧出的小公子?”
张昭心里咯噔一下,才想起自己忘了戴面纱。他慌忙想拉上车帘,却被张曦按住手:“怕什么?让他们看!我弟弟长得好看,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张昭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又看了看窗外那些惊艳的目光,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他知道,这下怕是要出事了。
果然,回到府里还没半个时辰,林猛就匆匆来报:“小公子,妻主请您去书房。”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张昭心里叹气,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他整了整衣襟,跟着林猛往书房走,路过花园时,正好撞见陈砚。
“昭儿,”陈砚拉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担忧,“去了好好跟你阿娘说,别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