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林青还蹲在破庙东侧的断墙下。小红靠在他旁边睡着了,呼吸平稳。他没动,眼睛盯着地面那圈烧过的符纸。
九叔站在神龛前,手里桃木剑轻轻点地,一下一下,像是在数什么。
“他们没走。”他说。
林青抬头:“你怎么知道?”
“阵还在。”九叔低头看脚边一撮灰,“昨夜这符是反镇用的,不是一次性的东西。它能存气,两个时辰自动续一次。现在灰还没凉,说明最后一次激活就在半个时辰内。”
林青站起身,腿有点麻。他走过去,看着那堆焦黑的符纸。边缘卷曲,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些。
“你是说……他们一直在看我们?”
“不是看。”九叔摇头,“是在等反应。我们破了幻术,救了人,接下来会做什么——他们是冲这个来的。”
林青手心发热。他想起自己冲进隔间时的冲动,想起把小红抱出来那一刻的松懈。
原来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眼里。
他弯腰伸手,想去碰那道焦痕。
“别直接碰。”九叔拦住他,“用指节侧面扫一下,带点真气出去。”
林青照做。指尖轻擦过地面,一股微弱的震感顺着经脉往上窜。
“有回流。”他说。
“对。”九叔点头,“这是活阵的标志。死阵用了就散,活阵能循环。他们留着它,就是不想让我们觉得他们跑了。”
林青咬牙:“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追?”
“不能追。”九叔声音低下来,“你现在真气没恢复,感知不稳。出去就是靶子。”
“可他们就在附近!说不定还在布置下一步!”
“所以更要等。”九叔看着他,“你现在想动手,是因为你觉得被骗了。但你要明白,他们不怕我们生气,就怕我们不动。你一动,他们的计就成了一半。”
林青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
他知道师父说得对。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九叔没再说话,转身走到庙门口,蹲下身子,用剑尖挑起一点尘土。
他吹了一口气。
尘粒晃了晃,往左边偏了一点,然后停下。
“风不对。”他说。
“哪不对?”
“昨晚下雨,今天早上应该有湿气上浮,尘土沾了潮,不会轻易飘。可这些颗粒还能动,说明有人用手法压住了地气。”
林青也蹲下来,仔细看。
确实,周围草叶上还有水珠,可这里的土却是干的。
“是人为控场?”他问。
“没错。”九叔站起身,“范围不大,大概二十步。他们在这片区域做过手脚,让空气静止,方便阵法运作。”
林青忽然想到什么:“那迷香呢?那种带陈皮味的?会不会留下痕迹?”
“会。”九叔回头看他,“你去找找。重点看背风的地方,屋檐死角,墙根凹处。”
林青立刻行动。他绕着破庙走了一圈,眼睛贴着地面搜。
第三圈时,他在东侧断墙底部发现几粒黑色小点,嵌在泥缝里。
他蹲下抠出来,放在掌心。
很小,像烧尽的炭屑,但凑近闻,有一丝淡淡的苦味。
“找到了。”他喊。
九叔走过来,接过那几粒黑渣,放进随身铜管里嗅了嗅。
“是同一款。”他盖上盖子,“七种山草配陈皮加朱砂,比例都没变。”
“他们为什么不带走?或者烧干净?”
“故意留的。”九叔把铜管收好,“这是信号。告诉我们‘我们来过’,也告诉我们‘我们不怕你知道’。”
林青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还不够威胁。”九叔眼神沉下来,“他们不躲,是因为觉得我们翻不出花样。留痕迹,是试探我们的反应速度。”
林青沉默。
他懂了。这不是疏忽,是挑衅。
“那我们现在……”
“先稳住。”九叔打断他,“他们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战斗,接下来该疗伤、安顿、送人回去。如果我们按这个节奏走,他们会放松警惕。”
“但我们不这么走?”
“对。”九叔嘴角微动,“我们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在休息,其实已经在反盯。”
林青眼睛亮了一下:“怎么做?”
“布假象。”九叔抽出桃木剑,在地上划了个圈,“你去东南角,用我教你的‘引息符’布一道伪灵气场。模拟两个人盘坐调息的样子,动静要像真的。”
林青点头:“多久有效?”
“三个时辰。”九叔说,“够他们做出判断。”
“那你呢?”
“我藏在西侧塌屋夹层里。”九叔指了指那边一堆碎梁,“那里有空隙,能避开阵眼扫描。你布完符就来找我,别走正路,贴墙边绕。”
林青记下了。
他从怀里取出三张黄符,这是昨天剩下的,还没用过。
“用第二张。”九叔提醒,“第一张太新,灵气太显。用稍微旧一点的,更自然。”
林青换了一张。咬破手指,画了个“静”字在符上,然后快步走向东南角。
他蹲在一块半倒的石碑后,把符贴在地上,双手按住,缓缓输入真气。
符纸微微发烫,冒出一丝白烟。
他控制力道,让气息一点点扩散,形成一个圆形波动区。
做完后,他没立刻起身,而是趴在地上听了听。
没有异动。
他这才贴着墙根往西挪。
塌屋只剩半面墙和一根横梁,下面有个凹进去的空间,刚好能藏人。
九叔已经进去了,坐在角落,闭着眼。
林青钻进来,把外面的碎砖轻轻推回原位,挡住入口。
里面很暗,空气闷。
“符布好了?”九叔睁眼。
“好了。”林青低声答,“按你说的,用了旧符,气流也压得平。”
“很好。”九叔点头,“接下来谁也不许出声。他们如果派人回来查探,一定会看灵气分布。我们这边越安静,他们越信。”
林青靠着墙坐下,手摸到桃木剑柄。
剑上有汗,也有血。是他自己的,混着昨晚打斗时蹭上的。
他没擦。
他知道接下来可能还要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鸟叫了几声,风吹树叶响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林青盯着缝隙外的一小块地面。
那里原本有一片阴影,现在慢慢移开了。
太阳升起来了。
他忽然发现,那片地上有道细线,横着穿过泥土。
很直,不像自然裂开的。
他眯眼看去。
是一条极细的红线,埋在土表下,连向庙门方向。
“师父。”他轻声开口,“地下有东西。”
九叔没动,只微微侧头。
“看到了。”他声音更低,“那是阵引线,连接主眼和外围感应点。他们用这个监控进出人数。”
林青屏住呼吸:“要不要断?”
“不能断。”九叔摇头,“一断他们就知道暴露了。我们现在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林青咬唇。
他懂。这是在演戏,对手是看不见的人。
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
也许就在百米外的树后,也许在更高的山坡上。
他们在等一个动作,一个破绽。
而现在,他和九叔必须假装毫无察觉。
他慢慢把手收回,贴在大腿两侧。
身体放低,呼吸放缓。
外面阳光照进来一点,落在他鞋尖上。
那双鞋底还沾着昨晚的泥。
如果对方有读痕的本事,一定能看出他回来过。
但他不能换鞋,也不能清理。
任何异常举动都会引起怀疑。
他只能坐着,不动。
九叔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
可林青知道,他没睡。
他们在等。
等敌人以为胜利的时候。
等那个自以为安全的瞬间。
林青的手慢慢移到背后,摸到一张备用符。
他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还在。
然后他把头靠在墙上,眼皮垂下。
像一个疲惫的年轻人,终于可以休息。
阳光爬过他的鞋面,照在那条红线上。
红线微微反光。
像一条活着的虫,埋在土里,静静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