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祠堂偏屋外，手还搭在门板上。刚才那一撞的力道还在掌心发麻，屋里安静得反常，只有铁链垂地的轻响。他没动，耳朵贴着门缝听动静。
里面传来九叔低沉的声音：“别进来。”
林青退了半步，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又热了，不是烧，是像刚跑完一趟山路那种胀胀的暖意。他知道这是体内的气在动，昨晚画符到三更，今早又连轴转，可这股劲儿就是压不下去。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新符，是昨天夜里画的第三张安魂符，笔迹比前几次稳，墨线没断。他盯着符纸看了一会，把符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按住腰侧的桃木钉。
屋里的铁链突然抖了一下。
林青立刻抬头。
门开了条缝，九叔走出来，蓑衣下摆沾着黑点，像是干透的血。他看了林青一眼：“能进吗？”
“能。”林青收起符纸，“我准备好了。”
九叔点头，转身推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尸体还绑在柱子上，头歪向一边，脖子上的伤口发紫，边缘泛着灰白。林青走近两步，鼻子一酸，那股腥臭比早上更重，混着艾草和符灰的味道，闷在鼻腔里散不掉。
九叔蹲下身，伸手探向伤者脖颈。他动作很慢，手指悬在皮肤上方一寸，嘴里念着什么。林青听不清，但记得这是净心诀的变调，专门用来测阳气残留。
尸体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林青猛地攥紧拳头，体内那股热流一下子冲到肩头。他咬牙，把气往下压，沉回丹田。他知道不能慌，一慌就乱，一乱气就不听使唤。
九叔的手停住了。
他慢慢收回手，站起身，低声说：“还有气，但快没了。”
林青问：“能救吗？”
“难。”九叔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符，“要是再晚两个时辰，连试都不用试。”
他说完，抬手将符贴在尸体眉心。符纸刚落，边缘就开始发焦，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烤着。几秒后，尸体的手指抽动，指甲刮在柱子上，发出刺啦一声。
林青往后退了小半步，又定住。
九叔没动，右手迅速掐诀，口中咒语加快。可那张黄符已经卷边发黑，眼看就要失效。
林青知道不能再等。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净秽符，照着九叔教的方法，咬破舌尖，一口精气喷在符上。他低喝一声：“镇！”
符纸燃起蓝火，他抬手掷出，正中尸体胸口。
火光一闪即灭，屋里阴气一顿，翻腾的黑雾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缓缓下沉。尸体的手不再动了，眼眶下的肌肉也松了下来。
九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不是责怪，也不是惊讶，是一种林青看不懂的东西，像确认了什么事。
他转身从包袱里取出四枚桃木钉，分别在尸体四肢的穴位上方虚点。每点一下，口中念一句，声音越来越急。最后他将一枚钉子按在尸体右肩前侧，轻轻一压，钉子没入半寸，尸体全身一震，彻底不动了。
屋里安静下来。
林青喘了口气，手还在抖。他低头看掌心，汗把符纸边缘浸软了。刚才那一击耗了不少力气，但他没倒，也没退。
九叔收起剩下的桃木钉，走到墙角舀了碗水，泼在地上。水落地时冒了一丝白烟，地面留下一道湿痕。
“阴气入骨，尸毒已经开始走脉。”他回头看林青，“你刚才用的是净秽符？”
“是。”
“谁让你用的？”
“没人。”林青抬头，“但我感觉……它需要被压住，不然会醒。”
九叔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把桌上的符灰扫进布袋。“你知道刚才多险？你要是压不住那口精气，火一起，你自己先伤了。”
“我知道。”
“知道你还上？”
“因为您一个人撑不住。”林青说，“那符烧得太快，您来不及补第二张。”
九叔没再问。他走到门口，掀开一点门帘往外看。天色暗了，乌云压顶，风从西街那边吹过来，带着一股土腥味。
“今晚不能回义庄。”他说，“得有人守着。”
“我守。”
“你不行，没合过眼，气浮。”
“我能撑。”林青靠墙坐下，“您去歇会，我盯着前半宿，您后半夜来换。”
九叔看他一眼：“你不怕？”
“怕。”林青说实话，“但怕也得有人在这。”
九叔没再说什么，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红布盖在尸体脸上，又在门框上下了两张符。他出门前扔给林青一个小瓷瓶。
“含一粒，提神。”
林青接过，打开闻了下，一股辛辣直冲脑门。他倒出一粒放进嘴里，立刻觉得脑子一清。
九叔走了。
林青独自坐在屋里，背靠着墙。外面风越来越大，吹得窗纸哗哗响。他手里捏着那张画废的符，边角都揉皱了。他没看尸体，但能感觉到那东西还在，哪怕闭着眼，也能察觉到那种冷。
他开始默念净心诀，一遍接一遍。体内的热流慢慢稳下来，从胸口降到腹部，再顺着双腿往下走。他不敢完全放松，也不敢睡。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
林青立刻睁眼，手摸向桃木钉。
门被推开一条缝，阿威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个饭盒。“九叔让我送点吃的，怕你扛不住。”
林青摇头：“不用，我没饿。”
“吃点吧，我煮的姜汤面，热乎的。”
林青犹豫了一下，接过饭盒。打开时热气扑脸，面还没凉。他吃了两口，确实有力气了些。
阿威站在门口没进来：“九叔说……这人还能救吗？”
“不知道。”林青放下饭盒，“但只要一口气没断，就有机会。”
阿威点点头，低声道：“西街李家刚才来报，说他家院墙外发现一堆动物骨头，全是碎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林青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他们听见动静，开门看，啥也没有。”
林青盯着他：“有没有人靠近？”
“没人敢。但……但李家儿子说，他看见墙头上有个影子，蹲着，不动，就那么看着院子。”
林青放下饭盒，站起来。
他知道这不是巧合。
他走到尸体前，掀开红布一角。脸还是灰的，嘴唇发黑，但刚才那股躁动的气息弱了很多。他伸手探向对方手腕，想再试一次脉息。
就在他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
尸体的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