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刚在座位上坐稳，指尖还搭在笔记本边缘，刘总的声音就落了下来。
“增加一个议题。”
话不多，也不重，可整个会议室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原本低头看平板的几位专家齐刷刷抬起了头，连主控台的技术人员都停下了调试动作。
“关于‘垂直森林’的可行性评估。”刘总说完，目光直接锁住陈砚舟，像在等他反应。
陈砚舟没动。既没慌张地翻资料，也没急着辩解。他只是把蓝笔轻轻转了个方向，笔尖对准桌面，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提醒大家该换茶了。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
前一晚在阳台听到的那些话——土地流拍、规划突变、暗流涌动——都不是闲谈。这场论坛也不是什么学术交流，而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资格赛。谁能在规则之外，给出比规则更合理的答案，谁才有资格坐进真正的牌局。
王女士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锐利地盯着沙盘，语气中带着不屑：“我看过方案摘要。退台式结构，空中连廊贯穿三层以上，底层做开放式市集？”她伸出手，在沙盘上用力一划，“这种动线设计，会直接杀死三成以上的有效客流。我看你就是纸上谈兵！”
陈砚舟听着王女士的质疑，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却如波涛汹涌。他知道这个方案凝聚了自己和团队无数个日夜的心血，从最初的理念构思，到一次次的实地调研，再到无数次的模型修改，每一步都饱含着他们的期望。他不甘心这个方案被轻易否定，一定要用数据和事实证明它的可行性，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这个论坛上为自己的方案赢得一席之地。
没人接话。有人低头记笔记，有人悄悄抬头观察刘总的神色。
王女士收回手，语气平静：“这就是现实。”
“不是ppt上的动画。”
会议室里一片静默。
有人皱眉，有人摇头，还有人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李明哲坐在角落，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像是在查什么数据，但眼神一直没离开陈砚舟的方向。
陈砚舟终于动了。
他打开自己的平板，屏幕亮起，调出一段三维热力图。没有开场白，也没有情绪铺垫，他直接用激光笔点向画面中央：“这是东京六本木街区改造前后的人流对比。”
光点移动，数据浮现。
“改造前，主通道呈直线贯通，日均停留1.8分钟，消费转化率不足12%。改造后，引入阶梯式退台与错位连廊，形成‘探索型动线’，平均停留时间升至4.3分钟，转化率提升22个百分点。”
他切换画面，展示模拟推演结果：“如果我们按王女士建议改为环形主廊，首层商铺可视率下降41%，顾客视线被遮挡，引导路径单一，反而更容易产生‘逛完即走’的心理。”
说着，他又调出一组柱状图：“客流不是靠宽度堆出来的，是靠‘停留意愿’拉起来的。消费者愿意拐个弯、爬两层楼去看一家店，说明那里有吸引力。我们的问题不是动线太复杂，而是不够勾人。”
王女士站在原地，眉头拧着，但没立刻反驳。
“六本木是国际都市，江川是三四线过渡城市。”她终于开口，“人口密度、消费能力、步行习惯都不一样，类比不成立。”
“那就看本地数据。”陈砚舟切换界面，打开自建数据库，“过去六个月，我们采集了老城区周末步行街17个关键节点的移动轨迹，抽样分析超过八万人次。”
屏幕上浮现出一条条流动的红色虚线，交织成网。
“结果显示，78%的行人会主动选择非直线路径。比如，从A商铺到b商铺，明明有直道，但他们宁愿绕过中间的小广场，穿过咖啡馆门口，甚至爬上二楼回廊再下来。”
他用激光笔圈出几个高亮区域：“这些‘绕路点’，恰恰是消费热点集中区。人们不是为了走路而走路，是为了体验而停留。”
全场安静了几秒。
一名规划顾问低声问：“这些数据……你什么时候采集的？”
“每天下午三点到七点，持续二十周。”陈砚舟答得干脆，“我和团队轮班蹲点，用手机拍，用手动标记，晚上回去一条条录入。”
有人轻咳了一声，像是被这股狠劲震住了。
王女士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忽然问：“空中连廊交汇处那个红点，为什么热度最高？”
“因为那里设置了互动装置和限时快闪店。”陈砚舟放大画面，“视觉吸引+稀缺感+社交打卡属性，三者叠加。上周六峰值时段，十分钟内有三百二十七人驻足，其中一百四十六人顺带进入周边店铺。”
他合上平板，语气平缓：“我不是说这个模型完美，而是想证明——所谓的‘非常规动线’，其实是行为惯性的自然延伸。我们不是在设计建筑，是在顺应人的本能。”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刘总依旧没说话，但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掌声。
不响，但清晰。
陈建国站在门边，手里拄着一根深色手杖，脸色略显苍白，可眼神锐利如初。他没进来，只是点了点头：“有理有据，难得。”
一句话，像往湖心扔了颗石子。
王女士抿了抿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收拾自己的文件。两名原本附和“稳妥优先”的顾问也收起了质疑的表情。有人开始低声讨论起绿化维护成本的具体分摊方式。
陈砚舟没露出半点得意。他把激光笔放回包里，顺手合上笔记本，红笔划掉一行旧记录，蓝笔添上一句：“数据比嗓门管用。”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行业声望+10，奖励发放：人脉资源——‘结识刘总核心幕僚团成员’】。
他还没来得及查看详情，李明哲走了过来。
“待会儿有话要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耳边，“别走远。”
陈砚舟点头，没问是什么事。他知道，能让他留下的，绝不会是客套。
会议接近尾声，技术人员开始拆解沙盘，几位专家陆续起身离场。王女士经过他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下次带实景模型来。”她说完就走，语气听不出是挑衅还是邀请。
陈砚舟笑了笑，没接话。
他知道，有些人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已经在想“怎么做成”。
刘总临走前叫住了技术人员，低声问了一句：“刚才那个热力图的数据源，能拷一份吗？”
“可以，但需要权限审批。”技术人员回答。
“批。”刘总只说了一个字。
陈砚舟看着这一幕，手指在笔记本封面上轻轻敲了三下——两快一慢，是他高中打工时记账的习惯节奏。那时候他每天算工时、扣餐费、存医药款，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现在他算的不再是钱，而是机会的边际效益。
李明哲站在门口等他，见他收拾好东西，转身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陈砚舟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侧厅，路过一间标着“设备间”的房门时，李明哲突然停下。
“有人要见你。”他低声说，“五分钟，别多问。”
陈砚舟没犹豫，推门进去。
里面不像设备间，倒像个临时更衣室。几件工作人员的制服挂在架子上，角落堆着备用投影仪。窗户开着一条缝，海风卷着咸味钻进来。
一个人影背对着站在窗前。
听见开门声，那人转过身。
是周强。
他穿着体校训练服，袖子卷到肘部，脸上有点擦伤，指节泛红，像是刚打完一场架。
“你怎么在这？”陈砚舟问。
“赵宇让我送东西。”周强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递过来，“说是游轮安保系统的内部架构图，只有半小时有效期，看完就得删。”
陈砚舟接过，指尖触到U盘外壳还带着体温。
“他还说了什么？”
周强咧了下嘴，笑得不太自然：“他说，有人想让你今晚‘不小心’掉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