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随着日暮彻底落下帷幕。若非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文武百官们苍白惊惶心有余悸的脸色,几乎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曾在太子大婚当日经历了一场险些颠覆江山的血腥政变。
幽冥阁参与宫变的精锐,已在御林军和萧衡、江晚宁的联手绞杀下,全军覆没。
皇帝李承昊雷厉风行,当即下令关闭城门,由禁军统领亲自带队,在全城范围内进行地毯式搜捕,清查幽冥阁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
一时间,帝都风声鹤唳,诸多幽冥阁暗中布置的据点被连根拔起,少数侥幸未参与宫变的成员也纷纷落网,这场酝酿多年的阴谋,其根系被彻底从帝都的土壤中铲除。
与此同时,另一件诡异而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重黎身死、母蛊被江晚宁金针钉杀后不久,那些在宴席上昏迷过去的文武百官,陆续在太医的照料下苏醒。
他们尚自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浑身乏力,喉间更是阵阵异物蠕动的恶心感。
紧接着,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只只通体漆黑、形态狰狞的子蛊,仿佛失去了与母体的联系,变得躁动不安,竟纷纷从中蛊者的喉管中钻出,混合着涎水与血丝,被呕吐了出来!
“呕——!”
“这……这是何物?!”
“天杀的幽冥阁!竟真将此等邪物种于我等体内!”
看着在地上尚自微微抽搐的黑色蛊虫,回想起自己此前可能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操控,不少养尊处优的大臣顿时面色惨绿,胃里翻江倒海,当场呕吐起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后怕、愤怒、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承昊体恤臣工,深知他们身心受创,特旨恩准所有官员休假三日,回家静养安抚,朝中政务暂由几位未中蛊的心腹重臣协同处理。
至于龙脉那边,派去查探的影卫也带回了确切消息。正如所料,幽冥阁布置在龙脉的大部分力量都已抽调参与宫变,只留下寥寥数人看守,已被影卫轻松解决。
而在龙脉核心区域附近,果然挖掘出了大量埋藏的火药,其数量足以将整座山峦炸塌。幸而发现及时,所有火药均已被安全清除,龙脉危机彻底解除。
至此,由南疆余孽幽冥阁策划多年,意图颠覆大熙江山的巨大阴谋,被彻底粉碎。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驱散了连日来的紧张气氛。
皇帝李承昊端坐于龙案之后,眼神锐利清明。殿下,萧衡与江晚宁并未站立,而是被特赐锦凳坐下,以示恩宠。
两人皆已恢复了本来容貌。萧衡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虽年轻却自带一股沉稳如山的气质。江晚宁则清冷如玉,姿容绝世,静坐一旁便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此次国之危难,多亏了二位力挽狂澜。”
李承昊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诚挚的感激。
“若非二位洞察先机,将计就计,又与崇光、玉琪里应外合,我大熙江山恐已落入奸佞之手。此等功绩,朕铭记于心。”
萧衡抱拳,不卑不亢地回道:
“陛下言重了。铲奸除恶,护国安民,本是我辈应为。况且,幽冥阁与在下亦有血海深仇,此番不过是恰逢其会,尽了份内之事。”
李承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萧衡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萧少侠,如今幽冥阁之事已了,不知你与江神医,日后有何打算?”
萧衡与江晚宁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默契。他转向李承昊,神色坦然,决定不再隐瞒。
“回陛下,在下实乃江湖流派,流云剑派萧家之后,萧衡。”
他简略提及了自家因莫须有的《万华归一》秘籍而遭幽冥阁设计陷害,满门被灭的往事,声音虽平静,却难掩深藏的痛楚与恨意。
“……如今元凶重黎已诛,幽冥阁主力尽殁,我心中大仇得报。接下来,我打算与晚宁一同返回流云剑派旧址。”
“当日事发突然,父母族人之事只能草草料理,此次回去,我要为他们重新立墓刻碑,好生祭奠,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而坚定。
“待此间事了,我便会与晚宁一同离开,游历江湖,行医济世,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
李承昊听闻萧家惨案,面露唏嘘之色。流云剑派在江湖上声望卓着,他身为皇帝亦有耳闻。
朝廷素来不轻易插手江湖恩怨,但此次萧衡于国有擎天保驾之功,情况自是不同。
“萧家蒙受不白之冤,朕深感痛心。”李承昊正色道。
“既然此事已水落石出,朕自当还萧家一个清白,告慰萧家满门忠烈。”
他当即唤来秉笔太监,口述旨意:
“传朕旨意,即刻昭告天下!流云剑派萧家,忠义传家,蒙奸佞幽冥阁构陷,惨遭灭门,实乃武林一大冤案!”
“今查明确系幽冥阁所为,与《万华归一》秘籍无关。萧家遗孤萧衡,少年英侠,于宫变之中护驾有功,力挽狂澜,特赐‘忠勇护国’金匾,以彰其功,慰其先人!凡我大熙子民,不得再以流言蜚语中伤萧家及萧衡!”
这道圣旨,等于是以朝廷的名义,为萧家彻底洗刷了冤屈,并且将萧衡的功劳公之于众。从此,江湖朝堂,无人再敢以此事非议萧家半句。
萧衡闻言,心中激荡,立即起身,深深一揖。
“萧衡,代萧家满门,谢陛下恩典!”
这份正名,对他而言,比任何金银赏赐都更为重要。
这时,一旁早已恢复男装显得俊俏灵动却有些不耐烦的唐玉琪,见正事谈得差不多了,便跳了出来,笑嘻嘻地对李承昊行礼道:
“皇帝陛下,宫里的热闹我也看完了,该帮的忙也帮了,这皇宫虽好,但规矩太多,实在闷得慌。既然事情都已了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功成身退,继续我的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去了?”
他一直陪护在病重的皇帝身边,扮演着关键角色,也确实辛苦。
坐在下首的太子李崇光,自唐玉琪开口后,目光便一直胶着在他身上,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挽留的话,但看到唐玉琪那副没心没肺一心只想离开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攥紧了拳头,低下头,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不舍、无奈,还有一丝苦涩。
他贵为太子,似乎也无法开口,让这只向往自由的山野精灵,为他困于这四方宫墙之内。
知子莫若父。李承昊将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尽收眼底,心中暗骂这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面上却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对唐玉琪道:
“玉琪此行确实辛苦,功劳不小。你性子洒脱,朕也不便强留。”
“这样吧,朕特赐你金牌一面,凭此令牌,你可自由出入皇宫,无需通传。若是游历倦了,或是想来瞧瞧……宫里的风景,随时欢迎。”
他这话说得颇有深意,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垂着头的李崇光。
唐玉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飞快瞥了李崇光一眼,见他仍低着头不作声,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极淡的失落,但这感觉稍纵即逝。
他本就是随性之人,很快便将这丝异样抛开,笑嘻嘻地接过了内侍奉上的沉甸甸的金牌。
“谢陛下赏赐!那草民就却之不恭啦!”
一直静观其变的江晚宁,将唐玉琪那瞬间的细微反应和李崇光的黯然尽收眼底。
他心下明了,自己这个师弟,看似没心没肺,对李崇光却也并非全无感觉。
只是这两人,一个碍于身份不敢直言,一个懵懂未曾深想,这般别扭,若要等他们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怕是还有得磨。
他看破却不说破,缘分之事,强求不得。
江晚宁起身,与萧衡并肩,向李承昊辞行。
“陛下,此间事既已了,我与萧衡心系流云剑派之事,欲尽快启程,特来向陛下辞行。”
李承昊知他们去意已决,也不再挽留,颔首道:
“也好。朕已命人备好两匹西域进贡的千里宝驹,赠予二位代步,愿你们一路顺风。”
“谢陛下!”
不久,帝都城门之外,一黑一白两匹神骏的宝马昂首长嘶。萧衡与江晚宁翻身上马,互望一眼,眼中尽是默契与对未来的期许。
“驾!”
两人轻叱一声,缰绳一抖,两匹宝马便如离弦之箭,并辔驰骋在宽阔的官道上,身影很快化作两个黑点,朝着流云剑派的方向,绝尘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日,皇帝为流云萧家平反昭雪、并御赐“忠勇护国”金匾褒奖萧衡的圣旨,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通传天下。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席卷了整个江湖和朝野!
一时间,天下哗然。
谁也没想到,轰动武林的萧家灭门惨案,竟是如此真相!
更没想到,萧家竟还有遗孤存世,并且以一己之力,在关键时刻协助朝廷粉碎了南疆余孽的惊天阴谋,立下不世之功!
“原来萧家是被冤枉的!”
“幽冥阁当真歹毒!”
“萧衡……不愧是萧家之后,英雄出少年啊!”
“皇帝亲自下旨正名,御赐金匾,这份荣耀,江湖上几十年未见了吧!”
“从今往后,谁还敢说萧家一句不是?谁还敢质疑萧衡半分?”
所有的污名与猜忌,在这道煌煌圣旨和赫赫战功面前,彻底烟消云散。
流云剑派萧家的声誉,不仅得以恢复,更因萧衡的功绩与皇帝的褒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流云剑派旧址,历经劫难后,终于在萧衡的主持下,恢复了部分往昔的庄重与整洁。
虽不复鼎盛时期的人声鼎沸,但至少不再是断壁残垣的凄凉景象。最重要的,是后山那片新辟的墓地。
青石铺就,墓碑林立,庄严肃穆。萧衡一身素衣,跪在父母合葬的墓前,面前的铜盆里,黄纸缓慢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平静之下是深藏于骨的哀思与释然。
“父亲,母亲,”
他声音低沉,如同与至亲闲话家常,
“衡儿回来了。幽冥阁圣子重黎,已伏诛。朝廷亦下旨,为萧家正名,洗刷了所有污蔑。萧家的仇,报了。萧家的清白,也讨回来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他顿了顿,侧过身,向一直静默立于他身后的江晚宁伸出手。
江晚宁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暖的掌心。萧衡轻轻用力,将他带到身侧,与自己并肩跪在蒲团上。
“还有一事,需告知二老。”
萧衡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江晚宁清绝的侧脸上,语气坚定而郑重。
“这位是江晚宁,缥缈峰医者,亦是孩儿认定的,此生唯一的伴侣。”
“往后余生,无论江湖路远,还是岁月悠长,衡儿都将与他相伴。晚宁他…待我极好,有他在身边,我很知足。请父亲母亲放心。”
江晚宁感受到萧衡话语中的珍而重之,心尖仿佛被温泉淌过。
他并非善于言辞之人,此刻却无比认真地面向墓碑,依照礼数,郑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脸时,目光清澈而坚定。
“伯父,伯母,晚宁在此立誓,此生定当竭尽所能,护萧衡周全,伴他左右,不离不弃。”
山风拂过,带来草木清新之气,卷起燃烧殆尽的纸灰,盘旋而上,仿佛逝去的亲人给出了无声的祝福。
祭奠完毕,心中大事已了,两人决定次日便离开这承载了太多沉重记忆的故地,去开启他们真正想要的、携手江湖、行医济世的新篇章。